人不少,却莫名显得冷清。
与宴的人先后起身离席,向主人告辞。
有人恋恋不舍一般,一步三回头,“令君,曹公若相问,还请多为我家美言。”
也有人喝得东倒西歪,步履摇晃要人搀扶,告辞之际却压低声音,连称佩服,道一句“令君好手段”。
席上这些能做得了一家之主的,无不是千年的狐狸。想让这些人慷慨解囊,送上粮草为国分忧,荀彧颇费了番心思。
“主公。”见自家主公起身后脚步不稳,仆从忙来搀扶,只觉主人身上的酒气压过了衣上的香气。
方才那络绎的敬酒主人来者不拒,照这种喝法神仙也得醉。
荀彧坐回榻上,饮了仆从奉上来的梅浆,神色犹清醒,却听庭中传来脚步声。
门房脚步匆匆,“主公,君侯归矣。”
“元衡?”荀彧慢了数息才反应过来,一惊之下衣袖险些带倒食案上的杯盏。
“正是,仆方望得一车至,便有君侯亲从来报……”荀忻的亲从说的自然是“夜深不便登门”,为主人道失礼。
众人皆知自家主人这些时日都为此担心,有人小心翼翼道,“伤者难免行动不便,主公可要前去探望?”
他没有得到回答。
只见他们的主公抵着额头,烛火下修眉微蹙,仿佛难耐头痛。
“主公不适?”仆从们不知所措,慌了手脚。
突然,荀彧偏过头,扶案俯身吐了出来。
方才的宴席中他几乎无暇吃饭,吐了半晌,吐出的只是刚喝下去的梅浆与酒液。
再没人提探望之事,主公这样的情形,合该谁来探望谁?
横亘在胸间的躁闷之意消减,荀彧放下擦拭的布巾,扶着食案起身往内室走,更衣罢,言简意赅道,“掌灯。”
……
荀忻府上灯火通明,离家数月,但家中有人打扫,依然一尘不染。
大堂与卧室里不知因谁的喜好,多置了许多屏风与帷帐,微风一过,帷幔飘飘,看得荀忻直皱眉头。
“明日撤了。”公府里有这种摆设勉强忍了,家里不必忍,他不喜欢偏于浮华累赘的装饰。
仆从们心一悬,连忙应诺,只见身残志坚的主人被亲兵抬着,从书室里挑了几卷竹简,折腾半晌终于肯回卧室休息。
就着烛火,荀忻抖开手边的竹简,贾文和的那张字条让他琢磨出了不相关的事。
“泽中有火”,他不禁联想到石油或者天然气等浮于水面燃烧的画面。
翻阅家里的地理典籍,他心里怀着期盼,能不能找到类似的记载?
木屐踏地的脚步声听在耳畔极清晰,吱呀——木门被推开,帷幔摇晃,灯火齐齐跳跃。
竹简坠地。
荀忻隐约猜到来人是谁,不经允许能进他的卧房,深夜来访,舍兄长其谁?
与荀彧目光相接,劫后余生的惭愧让他说不出话,支撑着床沿、墙壁手所能及之物,赤脚下床相迎。
稽首是拜君父的大礼,从前荀忻抵触跪拜,然而恢复记忆后,一时也只有叩首才能表达他难以言说的感情。
扶他的那双手似乎微微颤抖,扶了数次没有用上力。他等到的是一个温柔如庭中月,一触即离的怀抱。
熟悉的木质熏香气息,如松如檀,淡雅好闻,闻着有一股油然而生的安全感。
大抵香似其主,令人沉醉。
荀忻为香气所安抚,倏忽间忘了那些伤痛愧疚,不假思索道,“兄长方饮酒?”
他兄长身上残余着一点酒气,混杂在衣上的熏香里,稍加分辨即能察觉。
“还有酒气?”对方也出人意料地应了一句,言下之意仿佛刚刚换过衣袍。
此刻的处境略显尴尬,荀忻不合时宜地想,他贸然跪下来,没料到再起身要牵动伤口。而他兄长……
荀文若席地跪坐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