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沿静静坐着一人。
他忙伸手晃醒同袍,在原地站起身,无声地尽侍卫之责。
曹操在床沿坐了半晌,全无睡意。柔和月光透过营帐照在地上,如浮光跃金、波光粼粼的水面。
“随孤巡营。”
“可唤典君、许君?”
“夜深,不必打扰。”
亲随应诺,强打起精神跟了上去。夜半三更的,能巡什么营?
天穹墨蓝,四野平旷,营帐前的炬火噼啪作响,火光刺目,然而照亮的范围却远比不过当空那轮明月。
营中静悄悄,只听得到踩上树枝时的咯吱作响。
一片静谧里,漆黑的夜色如死水一般沉寂。
一眼望去,却有一处营帐仍然亮着灯,如同暗夜里的一颗星。
亲随望向曹公,发觉他们正往那处营帐走去,显然曹公也注意到了。
深更半夜,还有哪位将军和曹公一样睡不着点着灯?
夜里和白天是两个世界,亲随一时辨认不出方位。他正想问一下同僚,才发现那不靠谱的伙伴紧紧攥着他的戟杆,走路小心翼翼,仿佛目不能视。
得,不用问了。
亲随默默守在营帐外,看着曹公掀帐而入,帐帘落下的一瞬间看到了散落在地的案牍。
不是将军,这该是位文吏。
营帐中,青年文吏坐于书案后,靠在凭几上,阖着眼,以这种歪歪斜斜的姿态睡着了。右手边散落的是墨迹尚未干涸的毛笔,左手上还拿着一卷展开的文书。
像这样的卷轴文书,书案上垒着一尺来高,地上还堆有一大摞。
灯油只剩浅浅一层,灯芯未剪,火光时明时暗。
眼见这一幕,曹操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他还未走上前,书案上的文书滚下来一卷,咕噜噜向他滚来,滚动间散了架,自行铺开了半尺来长。
曹操俯下身将卷轴捡起来,其上记录着各军分配的粮草数目,墨迹较深的清隽字迹标注出了计算有误之处。
左右闲来无事,他解下腰间锦囊,拿出算筹摆了起来。
得到的结果和荀忻所写一致,他再看原本的数目,料想是军吏看花了眼,记错了其中数字。
把散落在地的文书一一捡起,摆回荀忻案上,曹操看着面前为军务忙到夜以继日的文吏叹了口气。
“忠义之士,非刘备独有。”
四处一望,帐中连床榻也无,并不是荀元衡所居住的营帐,而是文吏们日常处理军务的大帐。
曹操犹豫半晌,最终没有叫醒荀忻。已至子时,再搅人清梦折腾半晌也睡不了多久。
四月气候冷暖不定,夜凉如水,他站在营帐中仍有寒意,再看荀元衡衣着单薄……
亲随等到曹公掀帐而出,疑惑地揉了揉眼,他怎么觉得主公身上的外袍不见踪影?
第二日,袁绍兵抵官渡,连营数十里。
袁、曹第一次正面对战,袁军势众,曹军依旧采用精锐骑兵为先登冲阵。
这一战术在曹军手中近乎所向披靡,然而这一次遭遇了挫败。
袁军埋伏千余弩兵于盾下,等曹军骑兵到了近前,出其不意万箭齐发,使曹军折损十之二三。
官渡首战,曹军失利。
而袁军一扫颜良、文丑被斩的屈辱,士气大振。
“冀州劲弩,幽州突骑,合称当世之冠。”朱灵替路招包扎手臂上被兵刃劈砍的伤口,“当庆幸未受箭伤。”
路招扭头问他,“此话从何说起,箭伤而已,有甚可怕?”
朱灵哼哼冷笑,“汝受箭疮即知。”
路招环顾一眼左右无人,凑上前哥俩好套近乎,“文博速说。”
他低声道,“君曾效命于袁本初军中,知旁人所不知之事。”
“战阵上刀枪无眼,你我过命的交情,不肯教兄弟如何保命?”
朱灵素来喜欢听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