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冬月,海上风浪尤甚,船帆为风所鼓起,桅杆上所悬的旌旗猎猎随风悲吟。
高近十丈,分设三层的楼船堪称庞然大物,但纵览整个海面,遥遥望去仅仅是海上的一点黑影,仿若沧海一粟。而散布在楼船周围的斗舰、走舸几乎等同于尘埃,肉眼难辨。
战鼓声隆隆响起,敌我两方的斗舰相撞在一起,精通水性的海盗与官兵战在一处,厮杀声隐没在汹涌的波涛声里,天地不闻。
楼船第一层称为“庐”,第二层号为“飞庐”,第三层称为“雀室”。“雀室”即为远望所设[1],荀忻站在楼船第三层,遥望战局,贼船突破重重防线,从四面八方向他所处的楼船包围而来。
“贼势众,不必节省箭矢。”荀忻望着己方轮换休息的弩手,下令道。
之前藏拙是怕贼军不敢来攻,此时再抠门,恐怕敌军真要攻上船来。
鼓手与旗手得令,鼓声与旗语一同改变,鼓点敲得更急,穿透风声与浪潮声送至船中人的耳内。弩手们听到鼓声,原本前后交替的两排人并为一排,弩机齐齐发动,短箭如麻,被抛射至敌船。
比之其他兵器,弩无疑是上手最快,杀伤力最高的选择,荀忻毫不迟疑让自己的千余新卒清一色变成弩兵。
也亏得暂领汝南太守的李通大方,一千架弩机说给就给了,让他欠下李通极大一个人情。
杨向望一眼焦灼的战局,暗自心煎,想要请命上前却敌,他转头想要开口,“主公。”
“如何?”荀忻从神游物外中脱离出来,抬眼望过来。
杨向见荀忻这副从容若定的模样,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低眉道,“稍退半步。”
相处这么些时日,杨向潜意识里相信主君的判断。
他的职责是守卫荀忻,不是上阵杀敌。
荀忻低头看了眼脚下,他站在围栏边缘,没留神容易失足,于是道一声谢向后退两步。
此时,海面上的另一艘主将乘坐的楼船上。
“将军!”海贼身上皮甲扎在羊裘内,刀柄处的环首穿着麻索,牢牢捆在手上。他三两步攀上渠帅所在的楼船,急声吼道,“郡兵有伏!”
渠帅头戴赤帻,须髯杂乱,一身锦袍貂裘,腰间僭越地佩着金错刀。惊闻此变,他推开身边的部从,瞪眼大骂,“畜生,陈登郡兵尽出,何来伏兵!”
“伏兵至矣。”斥候颤声指着一个方向,满面惊骇。
船上众人顺着斥候刀尖所指望去,他们背后不远处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支舰队,走舸如御风而行,航速极快对着楼船驶来。
只见船上的舟卒迅速弃船投水,走舸被抛掷出的火炬点燃,船上似乎事先涂了油,火势顷刻间席卷吞噬整艘小船,顺着惯性向楼船底部撞来。
“转舵!速速转舵!”眼看着火势就要蔓延到楼船上,渠帅慌了起来。
这哪还用他提醒,部众手忙脚乱一齐摇棹转舵。
渠帅头上冷汗凝成水珠,他大部分的兵力还在围攻敌方楼船,上一刻他还做着杀广陵太守扬名,取代薛州成为海贼之首的美梦,难以躲避的大火、纷纷然射来的箭雨击碎了他的幻想。
望见远处独立于船首,朱色袍服随风而摆的广陵太守,渠帅哪还能不醒悟过来——陈元龙给他玩了一手金蝉脱壳,竖着帅旗的楼船是虚,陈元龙本人率着奇兵骤然杀出给他“惊喜”。
海上风大,楼船过于笨重,行船速度缓慢,乘大船绝没有逃脱的可能。
而茫茫大海,即使是水性极佳的海贼,在没有己方接应的情况下也不敢贸贸然跳海逃生。
“将军速撤!”渠帅被亲兵围护着,众人抬着走舸推入海中,打算换轻便的小船逃走。
但陈登所率的郡兵等候多时了,怎么可能让他们逃走?
战局已定……
荀忻望着陈登所乘的艨艟靠上楼船,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