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这番话其实说得不太客气。
这种不客气并非针对她,而是出于一种自省。
他一生所为,对得起江湖对得起朋友,若说道心有憾,也就只有这一桩事。
这一桩本可以处理得更好,却因他傲慢而终成遗憾的事。
不过就像她不太可能去跟胡铁花姬冰雁聊这些一样,他也同样不曾对人提过这桩旧事。
如果此刻和他坐在一起喝酒的人不是她,他绝不会轻易将这番自省宣之于口。
阿柳听完,良久都没有出声。
平心而论,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但在此之前,每一次想到,她都刻意避开,刻意不去深想,甚至还会安慰自己,如今这种微妙的平衡对他们俩都好。
她只需小心维持,一切就不至于失控。
事实上,一切也的确不曾失控。
痴人若林朝英,在她的“小心”之下,也不过只吐露过一回伤心。
其余时候,只要她愿意,她大可以风平浪静,同他维持着她想要的知己之交,仿似无事发生,直到天荒地老。
“我其实不想教你到底要怎么做。”楚留香将最后半条鸡腿撕下来,递到她面前,“虽然我多少能算是你的‘前辈’,可这种事正如我方才所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旁人干涉,只添无益罢了。”
阿柳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那鸡腿,却没立刻吃,而是问道:“那你为何还是说了?”
楚留香闻言,面上再度露出那种奇异十分的笑容。
像毫不了解,也像看透一切。
晨光熹微,不知何时,江上起了一层薄雾。
尽头处云龙翻滚,细看之下,竟有电光闪烁。
阿柳没能等到他的回答,却等到了他笑毕起身,抬脚迈入江中,朝那电光来临的地方奔去。
他看上去还是十分从容,但一步接着一步,竟瞬息之间就走到了电光之下。
在这一刻,原本只如细丝的电光忽然化身银龙,于天际俯冲而下,化作一片白光。
阿柳猛地从浅滩上站起来!
她睁大眼睛,试图看清他离开的这一刻。
对任何一个有志于武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绝无仅有的进步之机。
然而入目所及,只有这吞天没地的白。
她心神大震,经脉却在这奇异的光下舒展开来,仿佛无形之中,正有一只大手落到她身上,替她梳理完了在绣玉谷外受伤时紊乱的内力。
恍惚之间,阿柳竟有一种站在初升朝阳下的感觉。
但须臾,眼前的白光便随风而散,远处的云层内,第一束日光轻缓地流淌而下。
江水奔涌,日升月落。
雾散于无形,云归于天际。
一切不过一瞬呼吸。
眼前的水面上,奔云而去的月白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她怔了许久,末了低头一望。
目光触及到手中那半条鸡腿时,耳畔的风好似停顿了一瞬。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在这一瞬,她确实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说因为你并非需要我告诉如何做,你只是需要我帮你说出来。
……
姬冰雁找过来的时候,阿柳已经在江滩上坐了一整个上午。
他来时骂骂咧咧,说你怎么跑这来了,丐帮那边找不着你,都快急死了。
“尤其是林——”说到这,他忽然瞥到了她脚边那两个空酒坛,面色顿时变了,鼻子再一嗅,当场睁大眼,“这我的酒啊,你什么时候拿的?”
阿柳:“昨晚。”
姬冰雁一愣:“你昨晚回过船上?”他怎么完全没发觉?
“嗯。”她点点头,“你当时睡死了,没听见也正常。”
姬冰雁盯着她看了片刻,总觉得有点奇怪,奈何搜肠刮肚也说不出究竟奇怪在哪。
最后他啧了一声,说所以你从昨晚到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