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乌桓的王帐,就扎营在通辽以南不到一百二十里的草原上。苏古川没有回自己的部落,直接往王帐去,天黑之前就抵达了目的地。
只见太阳已经有一半垂落到了西边起伏的地平线下,红色的余晖洒落在草原上,如同火焰燃烧一般。这其中,有一处在反射耀眼的光,不需多近的距离,就能看清那是王帐的金顶。
苏古川手勒缰绳,将马匹的跑速降下来。这匹黑色的良马,就一边喘粗气,一边穿过逐渐密集起来的乌桓人的帐篷。一路上,狗叫声不绝于耳,奴隶赶着牛羊匆忙躲避,而肥壮的武士与贵族则大摇大摆地向苏古川展示他们新得的首饰。
因为踩踏和牛羊的啃食,距离王帐越近,土地上的植被就越稀疏,露出砂石质地的土壤。而融合了安息香味道的膻味,则越发浓郁。
“我要见大人。”苏古川在王帐缀满红玛瑙的毡布前翻身下马。
两个妖娆的女奴屈身下拜,有些为难地解释道:“大人正在见客……”
苏古川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见一汉人厨子并老长一串奴隶走过来,人人手中端着精致的陶瓷盘盏,食物的香气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子里钻。只光闻味道、看形状,就知道炸烤炖炒,牛羊鸡鸭一个不缺。
就苏古川一愣神的功夫,这一串人就进了王帐,帘子一开一闭,缝隙里跑出欢声笑语和劝酒的声音。
苏古川将坐骑的缰绳绑在一根木桩上,一副不会离开的样子:“二位……”
话刚起了头,就见第二队人匆忙跑过来,却是一群浓妆艳抹的舞姬,匆匆拜过苏古川之后,就花蝴蝶一样飞进了毡房。
苏古川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张嘴。
方才进去的汉人厨子就带着送菜的奴隶们鱼贯而出,再次打断苏古川的话。
辽东乌桓大人的外甥彻底脸黑,伸手抓住了厨子的衣领。
这是个胖得看不清脖子的男人,身高不到苏古川的肩膀,比许多女人都矮。衣襟油汪汪的,蹭得苏古川一手脏污。
“豚大,里头是谁?”苏古川张口就是汉语,只他和汉人厨子听得懂。
豚大泛着贼光的小眼睛飞快躲闪起来。
苏古川另一手握住了刀柄,沉声:“实话,不然我就先宰了你再剁碎了喂狗。”
闻言,豚大鼻子里发出汽笛一般的漫长连续的“呜——”。“小王,有话好说。我就是个勉强糊口的手艺人……”
“呵。你不是在无虑城偷了吕家的东西,怕被打折腿才逃到这里的吗?”
豚大瞪大了眼睛:“你——我——”
“没空管你那些破事——快说,里头是谁?”
“是冀州袁家的使者。”豚大吐字跟小鸡啄米似的,快到不行,“封大人为王呢。这么——大的单于授印,还有金子。”
苏古川松手,无视了喘粗气的胖厨子和吓到瑟瑟发抖的女奴,掀开毡布大步跨入。
王帐里被火焰照成橘黄色。歌舞靡靡烟火中,酒香肉色熏人醉。苏仆延膀大腰圆坐于上首,满脸横肉之中的小眼睛,在看到苏古川的同时眯成一个警告的弧度。
苏古川脚步一顿,在靠门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一言不发。
见外甥没有来找麻烦,苏仆延满意了。“这是我外甥苏古川。”辽东乌桓大人跟客座上一个长衣广袖的使者说道。
使者白面美须,典型中原世家喜爱的长相。他朝苏古川行了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揖礼,道:“小王一表人材,看着就是英雄人物。”
“哈。”使者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冷笑。正是苏仆延的长子呼速。这位苏古川的大表哥在宴席上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但听到有人夸苏古川,第一个上来拆招牌:“他是奴隶生的,可当不起天使一句‘小王’。”
苏古川一拍桌面,盘子打架,洒了半碗酒:“你姑母生的,你就有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