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总有言云女子无才便是德,言道女子通文识字至能明大义者少,更多的则是因此喜看曲本,挑动邪心者,非守拙安分之人。
佩老太爷却不作此看,何谓女子通文识字至能明大义者少?若是家里能让她寒窗苦读十年,朝廷能让她如男子一样进试给个一官半职谋生,他不信那女子当中的翘楚者的成就会比那男中英杰差。
可男主外女主内的世情已沿续千年,非他一介书生之力能擅动,老太爷所能做的就是让家中娘子个个皆习字读书,让她们深知这书中的奥义与欢美,又唯恐她们为世俗不融,从小教她们当家自立,等不在自家了去了那夫家,也能保下自己的那一介小天地,而不是一生有夫有子却唯独没有自己。
苏谶能娶他家从小聪慧又要强的二娘,非他是当朝状元郎,而是二娘与他惺惺相惜,佩老爷也亲自考校过他,自知苏谶性情不羁洒脱而非狂妄傲慢,容得下他二娘那样的女子,老太爷当时这才郑重把爱女托付给了他。
多年的鸿雁往来,老太爷心疼于与二女的不能相见,但知晓女儿与苏谶还是琴瑟和鸣,苏谶一如当初所诺忠心爱重于她,老太爷心里这才好过一些,等到苑娘长大,女儿经常来信说女婿对小外孙女日必催夜必盯着她读书学字,所费之心,比当年他对姐姐妹妹更见用心,佩老太爷每每读信读到女婿教女的地方,皆会抚须而笑。
女婿还是有一点他的风范的,但他们更像的地方则是他们皆无能改变女儿命运的能力。他的二娘还是为夫远离故乡,她生的女儿终究还是嫁了人成为了他人妇,有朝一日还是会为人母,因此尚未见外孙女之初,老太爷对这个步了母亲后尘的外孙女还是有几分怜惜的,是以听到她还拿功课来考校,道明她就是嫁了人也没放弃她父亲精心所授的学业,女婿的心血没白费,老太爷真真是高兴开怀至极。
他前脚刚进他们老夫妇俩常日坐的堂屋,后脚还没进就转头与苏苑娘满脸慈爱道:“书法都带着了?”
“带着了。”苏苑娘回。
老太爷扭头看,看到一英俊后生后方的一个中年下人手中提着一个长匣,他定住脚看着就不走动了。
常伯樊见了,忙朝老太太告罪了一声,让妻家表弟接过了老太太的手,连忙去拿了身后孙掌柜手中提着的画匣子提了过来。
“外孙婿常氏伯樊见过外祖父。”常伯樊提匣弯腰拱手道。
“啊?啊。”老太爷不禁立足转身过来看他,“别多礼,站起来让我看看。”
他知道外孙女嫁的是何人,来龙去脉他皆清楚,在他眼里常伯樊是孙女所能嫁的最佳之人,但到底不是良配。
常家虽还有一个临苏常氏贡盐一门的名号,但以前他们是贡侯,非商流之辈,到了现在的常氏年轻当家人手里,没了名号的临苏盐门说是从士族落到了商籍也不为过。虽也说卫国开国之帝乃行商大豪所立,前朝的士农工商到他们卫朝就成了士商农工,商籍只在士族之下是立得住的,但卫国一百余年,像佩氏一门这等执守读书人清律的人家,家中女儿从生下来的那刻起是不会考虑到把女儿嫁到商户人家一事的。
但临苏人家当中,能与外孙女合适的也就常家的这位年轻人。老太爷不是不懂变通之人,在看过女婿告知他外孙女出嫁的种种事宜的信后,仅浅叹了一声,还去信安慰劝说了女婿一翻,望他珍惜眼前人,既然选了人做女婿,就要义无反顾把他当一家人看,不得心存偏见。
老太爷是个想明白了就会放下偏见之人,他心中已然是接受了这个孙女婿的,只是到底是没见过,一时之间心里念的也是那最在乎的,这下可算是想起有个孙女婿也来了。
“是。”常伯樊微笑抬头。
老太爷定睛看了两眼,不禁抚须打量。
佩老爷一看,就知老父亲脑子里在想事,他不禁也往这看着察颜观色极厉害的外甥女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