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六月放了学,她和同学霍花往北边走,班上只有她俩住帐篷,所以她俩成了朋友,一年来六月渐渐的知道了,住那些漂亮的楼房和平房的同学们,父母都是双职工,都有工作,而她和霍花家里是单职工,她们的妈妈都是农村人,是家属,没工作,是没有资格住到那些漂亮的房子里的,她们只有等待,排着队的等待,或许哪一天有了空房子,她们才有机会论资排号的住进去,六月为此每天都充满了期待。
那天中午,六月和霍花刚走到小河沟的边上,就看见她家的帐篷前围满了人,大老远的她就听见了佟仁狠毒的叫骂声,不用问,六月就知道佟仁和高秀枝又打起来了,她甩开霍花蹬蹬蹬的跑到了家门口,扒开人群,果然,高秀枝头发散乱一脸泪水的躺在地上,她身上青一块肿一块,鞋也东一只西一只,佟仁站在旁边双手叉腰呼呼的喘着粗气,嘴里还喷着污言秽语,七岁的二月和五岁的三月吓得不知所措,六月赶忙去扶高秀枝,高秀枝努力了半天都没有起来,六月乞求的看着邻居们:
“#他个妈的,告诉你们,谁也不许管,谁管老子和谁没完。”佟仁双手叉着腰,眼睛瞪得像牛一样,眼里的阴狠之光使人不寒而栗,鉴于佟仁平日的暴躁和蛮横,邻居们没人敢上前,六月看着一脸凶恶的佟仁,头一次有了想杀了他的想法。那一天中午,高秀枝在地上躺了很久才爬起来,六月下午没有去上学,她收拾了满地的锅碗瓢盆又做了饭,打发二月和三月吃了,佟仁早不知道哪里去了。六月后来问高秀枝她们为什么打架,起初高秀枝支吾着不肯说,问了几次她才说:
“因为前天晚上我让你去闫美丽家叫他回来吃饭。”十二岁的六月还似懂非懂,但她记得那晚她确实去了闫美丽家,而且以前她也去过好几回,有时候是叫佟仁回来吃饭,有时候是叫他回来睡觉。前晚高秀枝做好了晚饭,左等右等佟仁不回家,高秀枝便对六月说:
“你去后面的闫美丽家看看你爸在吗,叫他回来吃饭。”六月便向闫美丽家走去。闫美丽住的是活动板房,就像火车的车厢一个样,比帐篷安全稳固亮堂,六月也想住活动板房,她住帐篷实在是够够的了,现在不光是刮风下雨让她们担惊受怕,半年前在离她家直线距离不过一百米的地方,又增添了六口巨大的方形的大锅,大锅离地面一米多高,锅里日夜不停的熬着沥青,据说那沥青是用来铺她们城里那些泥土路的,沥青锅下熊熊燃烧的大火和滚滚的浓烟还有锅里咕嘟咕嘟成天翻滚着的沥青都散发出一股股刺鼻的味道,熏得她们直流眼泪,也使得她们时时刻刻胆战心惊。特别是那锅底的火,打雷打闪刮大风时,那火便张牙舞爪,肆意的乱窜,有几次,一个闪电下来,六月清楚的看见,锅底的火“哄”的一下四散炸开,火舌匍匐着奔向四边,瞬间就把地面燎的漆黑,有两次火都扑到了六月家的窗下,吓得她们嗷嗷大叫着钻到桌子底下。打雷也一样,最厉害的一次,雷击碎了一口锅,铺天盖地的烈火引来了三辆救火车,救火车鸣着笛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才把火熄灭,幸好那口锅离六月家稍远一些,不然她又得有几个晚上彻夜难眠。六月从那时起便也怕了火,六月怕风怕雨怕雷电,现在还怕熬沥青,不光六月怕,六月的邻居们也怕,熬沥青使这一片的人家都苦不堪言。白天还好说,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能暂时忘了惊恐,可是到了有风的晚上,噩梦便一遍遍重来,她们只能跑出去,聚在一起看着火担忧着议论着谩骂着,躲着风躲着火,也恨着风恨着火,恨它们也合起伙来欺负她们这些住在贫民区里的穷人。常常火借着风势,风趁着火威,肆无忌惮的蹂躏着她们,一年中总有那么十来次,前排帐篷里的人们拿着家里值钱的东西在夜里躲得远远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他们担忧着那漫天的火光会随时吞噬他们的家,以至于凌晨两三点了她们还在路边游荡,她们不觉得困,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