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深,不可测。
下坠时呼啸而来地风,带动袍带猎猎作响,危长瀛低眸看着她,眼角处狠狠抽动了一下。
怀中少女小脸糊满了泥血,面颊不知塞了什么,鼓起了两个圆包。大而微挑的狐眸,满含愤恨清润晶亮,横躺在他怀中,双手掐着他脖颈,神色凶恶。
他低眸仔细端详着她眉目,声音低沉:“小阿九若不为为师挡下那两掌,为师本可杀她。”
容歌掐住他脖颈的手掌,开始发抖。
这黑心黑肺的活阎罗,果然不是个人,她竟以为他会死。
关心则乱。
她心觉讽刺,颓然松开了手掌。
他便也移开了视线:“可那样,我也会死。”
容歌略感惊讶抬起眸,他竟自称“我”而非本尊。
下坠的风声,鼓噪地冲入耳畔。
绝壁两侧长满了湿滑的青苔,脚下是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的深渊。
她被他抱在怀中,好奇问:“你也会怕死吗?”
似危长瀛这样的人,她翻看青史也仅见过寥寥几人。
允文,他纵横捭阖间,击溃老妖婆阴谋。让天下五分之国,四国臣服大懿,造就天下大一统。凡人之身被尊圣人,天亦敬他三分。
允武,当年觅国大军兵临京师,他以一身重伤退去二十万大军。不过两年转守为攻,打入大觅,屠尽皇族,扶持自己弟子为帝。迫其余三国闻风丧胆,自愿臣服尊大懿为宗主国。
他微垂了眉目,低沉的声音被风吹得很是悠远:“生者无谁可得不死,为师亦是凡人,也有归期已至时,却非现在。”
容歌观着他悲悯低垂的眉目,心底难免有触动。
他不爱任何一国热土,于他而言谁是天子,谁坐江山都可。只要天子爱民如子,他可代天子开疆扩土,为他打造一统盛世。
立德、立言、立功,方为圣。
圣者论迹不论心,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心有大爱故而无私情。
容歌认为,至少自己做过一段时日的好人,也算与他是同道之人。
想到小夫子,她不顾重伤微一提气,自他双臂脱身拍出腰间清鸿剑,立在下坠地空中。
沉声道:“老道士放心,有本殿在,定护你周全。那恶毒的白衣女若敢再来,本殿定斩下她头颅。”
悲悯低垂的眸,微一掀起,沉寂的黑眸看着正气凛然地她,慢慢道:“她若真来,你当真照做?”
容歌猛眨了几下眼,避开他能看透所有,极具压迫感的视线。
微微侧过面,面不红心不跳地道:“那是自然,方才我还为你挡了两掌呢。可见我从来都是个心口如一的好人,老道士你可不要把人看扁了。”
危长瀛肃沉了眉目:“你唤为师什么?”
容歌瞧见绝壁有处延伸而出的石台,趁机避而不答,扬声道:“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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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歌认为自己是个极幸运的人,两世除情路坎坷,纵遇危险也可逢凶化吉。
她长身立在石台,向下瞧着漆黑不见底的崖底,耳畔风声呼啸。
同样被老妖婆两掌打中,她虽受重伤,却仰赖身体中的天山雪莲,仅盘坐调息便好了大半。
想到此,容歌转首看向危长瀛。
凹凸不平的石壁长满了青苔,灰衣道袍的危长瀛,面上犹带血痕,盘坐在地,双目紧闭。
可他便不同了。
两人自落身在这石台,他便呕出了血,连气息都逐渐微弱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