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柄的手段何止百千,既可用阳谋,为何要用邪门歪道?”
叶叙川远望绯色云片,似乎想起一些遥远而晦暗的往事。
“当年太宗皇帝最擅以计策玩弄权势人心,为收权柄,又是断粮草,又是挑唆藩镇内乱,生生逼死叶氏不知多少良将,搅得燕云大乱,险些被北周打下真定府。”
他转头,平静凝视叶朝云有些泛白的脸庞。
“有些事,臣子做得,官家却做不得,阿姐,你想让官家也长成胆怯无能,遇事只用阴私手段的君王么。”
一席话如尖刀利箭,将叶朝云说得无言以对。
姐弟二人静默许久。
春风暖融融吹在颈侧,叶朝云却无端觉得冷。
她与叶叙川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家族破败后,她入东宫为侍妾,弟弟远走藩镇投军。
他们早已渐行渐远,却又互相依靠着在朝堂上立足。
忠直之士只晓得指责外戚误国,却不知她虽然坐了这个太后之位,却连替自己儿子选个帝师,都要看弟弟的脸色。
何其悲哀。
良久,叶朝云费力一笑道:“哦,那便算了,就当我没提罢。”
叶叙川微微颔首,语调放柔:“天下名儒大家何其多,从各殿大学士中另寻名师便是,念在苏子野年事已高,且于太后娘娘有恩的脸面上,臣与宰相商议后,已准许他留在汴京荣养,不必再贬谪它处。”
他对叶朝云道:“太后娘娘尽可安心。”
叶朝云垂下眼。
除了安心,她又有什么法子呢?
叶叙川句句在理,此事即使拿上朝堂议论,她也是理亏的一方。
她只得自己咽了委屈,温声道:“好,时雍办事,我是最放心的。”
到底意难平,她抿了抿唇,忍不住刺弟弟一句:“……不过,我昨日听阳平长公主那儿的人来报,说公主失身于人,而你却在尚书府上收用了个流莺?”
此事不光彩,御史台反应极快,已于今晨递上了参本,叶朝云留中不发,给足了弟弟面子。
叶叙川神色纹丝不动,依然平静道:“阳平胡闹,算计到臣头上,臣自当给她一些教训。”
叶朝云道:“那个风尘女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么?\
熏风吹动檐角风铃,叶叙川停顿片刻,淡淡开口。
“……一时不察,见色起意罢了,不足挂齿。”
*
宫中氛围沉郁,但消息却传得飞快,不独是叶朝云,连小皇帝都知道了舅舅铁树开花,收用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琵琶伎。
明明也不是什么要事,偏偏人人对此兴趣昂然,可见世人愚蠢低俗,净顾着□□那点子闲事。
去查小皇帝功课时,幼帝鼓起勇气问道:“舅舅,可否让阿杏做我的教引宫女?”
“不成。”叶叙川道。
小皇帝嗫嚅道:“舅舅可以收用心仪的女子,朕便不能吗?阿杏她聪慧温柔……”
说到一半,他在书本上缘接触到叶叙川严厉的目光,登时不敢多言了,讷讷退去一旁。
“满心风月之事,毫无体察悲悯之心,哪来为人君的模样。”叶叙川冷冷道:“官家身边那宫女后年就要放出宫,官家可想过硬拘着她,她愿是不愿。”
小皇帝一愣,似是当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母后应允了的。”
他小声辩解。
“官家打算以势压人么。”叶叙川道。
“……”
小皇帝小心观察叶叙川的神情。
虽为天下之主,但小皇帝最害怕这个舅舅,尤其怕他露出这种看垃圾的眼神。
母亲说过,舅舅不会篡他的位,这并非是因为舅舅品行有多高洁,而是因为没这个必要。
舅舅才是真正把控着王朝命运的人,没有他的支持,自己和母亲根本压不住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