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渐褪,被船锚拴在岸边的蓬舟,摇晃也不再那般剧烈。 岸边燃起的篝火,烘烤着陆喻衿早已湿透的裙衫。 她双手抱膝,下巴抵在紧紧并拢的双膝之间,孤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团边,双肩时不时颤抖着,眼神极为空洞。 “杀人两个字听起来很容易,但做起来却很难,尤其是第一次。” 顾知愚解下了自己用来掩饰的黑色斗篷,披在了她的肩上,而后也盘膝坐在了篝火旁,捡起了树丛里搜集的枯枝,丢进了燃焰中:“或许对你而言有些残忍,不过当你的剑刺穿他胸膛的那一刻,无论多么厌恶和恐惧,你都只能适应了。” 柴枝早已被烧得通红,在顾知愚手中细枝的拨弄之下,不断发出断裂声,升腾的火星分外耀眼。 “你应该早就习惯了吧?” 低着头的陆喻衿目光紧盯篝火,目光看起来有些呆滞:“你第一次杀人之时,至少不会像我一样,要从容得多吧?” 久久没有得到顾知愚的回答,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顾知愚盘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也许吧。” 明明熊熊烈焰就在他瞳孔之中燃烧着,却还是掩盖不了他眼神之中的黯淡:“你见过七岁的孩子杀人吗?” “你七岁就...” 淡淡的声音听起来很低沉,引得陆喻衿分外在意:“为什么?” “还是想想你自己的处境比较好。” 顾知愚没有回答她,而是侧目反问:“父母不在了,背叛了的未婚夫也死了,你还有什么可以投奔的亲人?” 看向了黑洞洞的大海,完全迷失了方向的陆喻衿木讷的摇了摇头:“亲戚倒是有一些,不过也都是一群势利眼而已。如今我家的茶叶全数焚毁,所欠外债堆积如山,家中树倒猢狲散,那些人对我惟恐避之不及,又有谁会收留我?” 在顾知愚眼中,此刻焰火烫红了陆喻衿的脸,她此刻蜷缩着坐在那里的样子,似曾相识。 那正是七岁时的自己。 支离破碎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如一个长满了尖刺的肉球,在他脑中到处乱滚。 咬牙忍着剧痛,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该死,酒还是过量了吗?紫游冥主的摄心丹余毒,偏偏这个时候发作了。” 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可他却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不过他额头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下淌留下的痕迹,在火光的映衬之下晶莹耀眼。 “你怎么了?” 陆喻衿发觉他有些不对劲,捂着脑袋不说话,她赶忙起身蹲到了他的身旁,将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上:“方才哪里受伤了吗?” 可光是忍痛就已经耗尽精力的顾知愚,意识已近模糊,根本听不到陆喻衿的话。 身后嘈杂声渐近,陆喻衿侧脸看去,只见有人正手持提灯靠近这里,光是点数提灯的数量,就有七八人之多。 “喂!这么晚了,你们在这做什么?”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们身上的着装也愈发明显。 “是海防营的巡哨兵!” 陆喻衿见状顿生欣喜:“太好了,有人来了,附近的镇上有医馆,我这就拜托他们...” 未等陆喻衿把话说完,她方才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有多么愚蠢。 几乎与此同时,顾知愚和她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