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揣度,便在一阵脚步声中,目迎一位威严肃穆之人绕过屏风而来。
当今陛下春秋正盛,尊贵雍容,只有额上几道深浅不一的皱纹道出了岁月的流逝。他亲自扶起跪拜在地的何夫人,又好言劝慰要保重身体,不可操劳。
“一晃萱儿已离世十年了。每年清明前后,朕总是忧思不断,彻夜难安。想来夫人也与朕一般痛彻心扉,故而才让他们送去封赏,聊表劝慰。但愿朕的一番心意,萱儿在天有知。”忆起伤心之事,陛下面露哀容,语带悲戚。
“贵妃生前能得陛下青睐,身后又能得陛下惦念,何家上下无一不对陛下感恩戴德。只是陛下忧国忧民,若再为此事费心伤神,何家担待不起。”何夫人言语恳切,末了又现惶恐之色。
陛下略一摆手,止住忧愁,“今日相见甚欢,伤心之事不提也罢。少音出落的窈窕清丽,朕险些不敢相认。方才听常内侍念叨时,朕还不信,这么看来还是夫人教导有方。”
自打回京以来,众人无不感慨她乖顺识礼,彷佛换了一副性子。她习惯了别人眼中的惊讶,只是心中另有见地。
世人最擅借皮囊外相给人定性,殊不知皮囊易观,心性难察。温顺的外表下,亦不乏有倔强坚韧的心气。
何夫人不敢居功,只微笑道:“幼女天性顽劣,好在读书开蒙后,得了些教化。若非如此,臣妇万万不敢带她面圣。”
“能读些书,自然是好。少音如今可有婚配?若没有,朕在世家郎君里给她挑最好的相看。到了该出阁的年龄,一切都得抓紧啊。”看来陛下很乐意插手别人的婚事嫁娶,一言及婚配之事,威严之色顿消,转瞬便喜上眉梢。
“能得陛下关怀,是少音的福气。只是臣妇子孙缘浅,她是家中幼女,总想多留她在膝下几年。等日后有了情投意合之人,再行嫁娶便是。”
其实关于少音的婚事,何夫人早有主意。不论家世出身如何,一定要两情相悦,她才肯放心把女儿嫁过去。只可惜,为人父母并非生来便知在对待子女婚事上理应如此的道理。
长女何萱就是个极为惨痛的例子。
当年何萱待字闺中之时,已有心仪之人,何夫人并非不知。先皇赐婚之时,也不是没有犹豫过。但为人臣子,终是不敢违背圣意,替女儿争一争。果然强扭的瓜不甜,婚后不过十载,何萱便撒手人寰。
“何贤夫妇还年轻,夫人总会有子孙绕膝的那一天,不必过忧。少音若有心仪之人,定要让朕知晓,朕要亲自赐婚。”陛下和悦的宽慰道。
何夫人连连应允,又携了少音叩首谢恩。陛下当即喝止,只道一家人说话不要拘礼。言罢,又赠与少音一枚小小的金腰牌,笑称她可凭此出入宫门。
少音俯身拜谢,心思全不在腰牌上,起身时险些被繁复的襦裙绊倒。幸而她寻得了平衡,才不致御前失仪。
待饮过一盏茶后,陛下又徐徐道:“何进当年太过冒失,在皇家禁地里随意伤人,惹得群臣激愤。若非让他戍边几年,吃吃苦头,岂能堵住悠悠之口。”
陛下突然言及此事,何夫人一时不知圣意何为,只请罪道:“竖子罪孽深重,如何惩处都不为过。让他去戍边,也是看在贵妃情分上才留的颜面。陛下恩德,何家上下谨记在心。”
这话说到了陛下的心坎里,陛下面露欣慰:“夫人言重了。今日宫中设宴,朕有意请萧家和何家同往。若两家能弥合仇怨,也不枉朕的一片良苦用心。”
君命不可违,何夫人连连称是。一顿叙话过罢,母女二人跟随圣驾同去赴宴。
所行之处,殿宇重重、巍峨肃穆,庭燎林立、气势恢宏。何少音想起幼年在此嬉笑玩闹的种种景象,一时心神激荡,不得不稍缓步子,平复心绪。
物是人非,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