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杨敏之还能听见马车里的说话声,稚嫩的是杳杳,温软的是张姝。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小,微不可闻,直到行至白墙青瓦的居坊,车内安静的一点声音也无。一路只闻车夫催马疾行的驾驭之声。 终于赶在居坊落卡前回到坊间,酉时刚过。车夫放下心来,稍稍减慢了速度,打马慢行。 时值初夏傍晚,蟹青色的天边,流云低垂,晚风凉爽宜人。 因兵马司传令提前宵禁,侯府和杨府的下人早早便在巷口翘首以盼。待车夫稳稳的驶过来,杳杳的奶嬷嬷掀开车帘,发现一大一小两个女娘竟然都睡着了。杳杳睁眼拍开奶嬷嬷伸过来抱她的手,又闭目迷迷糊糊的说“要舅舅抱”。 杨敏之不多想,与奶嬷嬷错身上车,就要将杳杳抱下来。俯身掀开帘子,愣住。 杳杳和张姝紧紧依偎靠在一起,张姝的手臂松松的环住杳杳,袖子里露出一截纤细皓白的腕子,一支花青玉镯从手臂滑下,褪至手腕处,往下延伸出柔腻无骨的纤纤素手,手掌和指腹柔软粉嫩,纹路清晰可见。 杨敏之握住杳杳的两肋之间将她从张姝的怀中抱出。 张姝感觉到马车不再颠簸,身边传来衣决拂动窸窸窣窣的声响,以手掩唇从瞌睡中不舍的睁开眼。 眼前,是一双清冷深邃的眼眸。 就这样,再次与杨敏之四目相对。 张姝放在唇边的手僵住,困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敏之垂下眼眸,稳稳托住杳杳抱下车。 喜鹊上前扶张姝下来,告诉她,有杨源和杨清的帮衬,作匠已裱好画卷,呈给了侯夫人。 张姝犹豫了一瞬,唤住就要转身踏进府门的杨敏之,屈膝行礼道谢。 杨敏之轻拍还在睡梦中的杳杳后背,淡淡道:“举手之劳,张娘子勿要挂怀。” 说完,抱着杳杳往影壁后走去,人影不再。 张侯爷和何氏在内院等候多时,待张姝回来,说马已经买好,也和陆蓁约定明日去陆家的马场让陆蓁教她,侯爷高兴的抚掌说“甚好甚好”。让张姝先去梳洗用膳,晚点何氏再过去跟她说说体己话。 这边张姝带喜鹊等婢女自回青鸾院梳洗休憩。她昨夜赶工作画,本就睡得晚。今日一早跟陆蓁一会儿去廊房大街一会儿去马市,片刻也不得闲。适才回来的一路上,随着马车颠簸,实在抵挡不住困意,昏昏沉沉的小憩了一会儿。 这会子倒是不困了,只是在马市时糅杂的各种牲畜的味道仿佛还沾染在裙裳上,浑身满是风尘仆仆的气息,吩咐喜鹊备水沐浴。 那边厢,杨敏之抱着还在酣睡的杳杳进了杨家府邸的主院,这边主院本来是给祖母留着的,大姐来了便住在主院的偏房。 杨霜枝正坐在堂屋靠窗的罗汉床上,就着外面还有点亮光的天色,缝补杨敏之和杨源杨清的旧衣裳。见杨敏之进屋,忙迎上前来,让奶嬷嬷接过杳杳带去耳房睡觉。 杨敏之半靠到罗汉床前,抖开郑璧托杨清带给他的信纸,上面草草记载今日万岁和首辅在太极殿的廷对。 耍了这一整日才回来,杨霜枝对弟弟摇头,叫他以后莫要再如今天这般惯着杳杳。又笑说,他让杨源从街市买回来这许多物事,待她和杳杳走的时候都用不完。 听杨霜枝说她还要走,吃惊道:“大姐还要回江陵?”他原以为,大姐此番进京会与他和父母祖母同住。 杨霜枝强笑道:“走之前我就与婆母说好,过完中秋就回。再说,哪有外嫁女长住兄弟家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