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启元音量不大,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尤其是‘孝顺至极’这四个字,每个字的字音都尤其的重。
正院在场的女使婆子,全部都把这一番话听清了。
眼看这次的刑罚,已经扯到了主君的家务事上,那些女使婆子纷纷把头垂下,不敢抬眼看主君的闹热。
立在长凳两边的小厮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放下手里的木板,随时等候吩咐。
“儿子已经对您这般孝顺了,还要我怎么孝敬?”
这数月来堆积的事情,此刻已经压抑到了极点,现在被康老太刚从陈那绝情的一番话,全部逼了出来,字字恳切地道:“从您打来了老宅住下,您究竟安得是什么心思,您心里最清楚。儿子只是为人清流,不喜惹事,代表我就是个傻子。先前那些小事,不管怎么样,也终究无伤大雅……
不管是您想要给青青说亲事也好,还是想要教导青青学规矩也把,也都是为了青青好,如此一想,那些事情我便都没放在心上。
哪怕是在青松寺,您到底那天晚上是怎么摔得,是不是青青丫头推得您,也不重要,谁叫青青这丫头本就有些鲁莽任性,儿子想着,打确实也是把方妈妈打伤了,
性子过于骄纵了,为了您和顾家的脸面,儿子不去深究,只是委屈了青青挨罚。
至于您要的五万两银子孝敬……我身为顾家长子,的确也该出得这笔钱,毕竟我这些年来,我不是在朝为官,就是获罪被贬,您一直都是三弟在悉心照料,没有在您身边侍奉几年,是我的不是。把这些年的亏欠都弥补过来,给四五万两银子,也不算什么,都是您应该要的。”
“……”康老太太依然是半个身子都趴在方妈妈身上,抿着嘴角,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顾启元在她面前,继续说着,“银子,儿子愿意给的。欠条也都写了,家里的账簿也都给您过目过了,现银只能 拿出三万多两银子。月夕商号再如何赚钱,终究是和顾家老宅是分开走账,没有一文钱的关系。余下的一万多两银子,儿子一时间拿不出来,也都在想办法了。
起先也是想着卖地,可青青提醒的对,那五百亩的田产是儿媳月夕的一片好心,是给若华傍身用的。我怎好借花献佛,从若华手里拿走儿媳给她的东西?如果是倒卖府上的古玩玉器,到也不是不行,只是变现更费时罢了,儿子本想买一些字画来填补空缺,可您今天非
要堵上门要银子。”
“所以你就骗你老娘!不卖地就不卖,何不在书房门口就直说了?偏要糊弄我一场,我若不是留心眼,派方妈妈去打探消息,我还不知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康老太太听到这里,就好像是抓住了顾启元什么把柄,一下子又理直气壮起来。
“这一点是儿子错了,但母亲更错!”
顾启元语调拔高,向来温和惯了的语气,偶尔爆发出的低吼也十分骇人,“母亲竟然纵容刁奴方妈妈去偷籍契!五百亩的籍契,说卖就卖!这天底下,有您这样做人母亲,做人尊长的吗?!”
顾启元这一吼,让在场所有下人都缩了缩脖子。
那些本就低垂的脑袋,一下子埋的更低。
谁都怕在此刻发出什么不该发出的声音,或者对上谁的视线,就除了眉头,引火烧身。
“你……”
兴许是没想到自己被儿子这样责备,康老太太脸颊上的肌肉抽了一下,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但还是伏在方妈妈身上,不肯让开一步。
说话的语气却比刚才软了一些,眼角甚至也有了一抹泪光:“启元,娘的好大儿,就算是我今儿做错了,那我在酒楼也给你认了错了,你就网开
一面吧,你也让人把方妈妈打了一顿了,还不够啊!我身边就这么一个贴身嬷嬷了,等你三十板子打完了,她要是被你打出个好歹来,你让娘以后身边两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