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至,华凌祁回到郡邸狱前院,哑奴正在院里支着一口铁锅炒粗盐。 廊下,温茛知正按揉伤腿,面前有张小矮桌,备好了茶盏。 “先生,可是疼得厉害?”华凌祁只着素袜,端端正正地坐到温茛知对面,问道。 “老毛病。”温茛知叹息道。 温茛知站满茶盏,问:“今日遇到何事?怎么愁眉苦脸的。” 华凌祁便将今日见到骆煜安的情形,与温茛知一一说了。 “骆二常与中都的纨绔们厮混,正事上倒是仔细。”温茛知说。 “朱雀大街污水漫涨,街铺淹了大半,郡邸狱地势虽高,墙倒塌了也很正常,他应当就是随口一问。”华凌祁说。 “阿祁糊涂。”温茛知说,他脸色有些苍白。 温茛知的腿伤,每到阴雨天,针刺般疼痛,温茛知并非华昀那样铜筋铁骨。若非家逢变故,他的双腿应当站立于天地间最光亮之处,他的手执明笔,不握暗刀。 “他既能这样问你,应该察觉到了什么。当年王爷为救皇上,挖的暗道,不知有没有想到也是留给咱们的一条生路。”温茛知说。 话说邑王失去先帝宠信后,把萧岂桓关进虎牢。 邑王仁心仁闻,谁会料想到邑王府底下设置这东西。 萧岂桓失踪的时候,快七月天了,雨水比现在还要充沛,中尉署养的猎犬嗅不到任何线索。 华昀手下有大齐最好的斥候,听力灵敏,动作迅捷。 斥候确定方位后,华昀犹豫片刻便决定,先不上奏。 那日,滂沱大雨,中都不知哪户人家成亲,鞭炮不响,锣鼓却是震天。 华昀命人从邑王府附近的一家点心铺的后院开挖,一路挖到邑王府虎牢。 骆煜安问,郡邸狱的墙怎得突然倒塌了? 哪里是突然塌的。 华凌祁依靠蛊虫和莲珠,筋骨恢复得很快。 她便开始慢慢教授哑奴刀法,刀是温茛知雕刻的木刀,坠了穗子,刀柄仔细地刻着精致的纹路。 她以为在地狱里活着,已没了热血。 可是双手握刀的刹那,才觉得全身的血是活的。那些江客舟讲解的一招一式,她都铭记在心,竟一字不落。 到底是恢复不久,她又急功近利,练了不到一个时辰,木刀便脱手。 那日,她坐在院子里,盯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直至半夜。 夜深微凉,温茛知和哑奴一人提着一盏灯,那跳跃的光,像是黑夜里突兀出现的,闪烁着的两只眼睛。 让她看清自己的无能。 温茛知问她:你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她记得。 她说,她不怕疼,不怕牢笼,她怕的是就此于牢笼中堕落沉沦。 她说,她要做利刃。 温茛知对她说:世间最厉害的刀,不在形,而在于人本身。你经得起磨砺,才能成为利刃。你忍得了伤痛,牢笼若破,只待你一身明净,以正门楣。 众人皆知,萧岂桓命人毁了虎牢,暗道想必也没能幸免。 但是暗道破坏了夯土墙的根基,使得郡邸狱这面墙附近,易积水,土质也渐渐疏松。 他们不过是让土变得更松软而已。 “先生这样说,想来已有计较。”华凌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