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宫女们看着西配殿之下,由市光中监陪着的陌生女子,心中俱在猜测,阿蛮的母亲,莫不是她? 时临安却未理会宫女们意味不明的打量。她仰着头,看向那道小小的身影。她的唇边终于露出笑意,“阿蛮。”她轻声唤道。 阿蛮刚掷出两骰,正拧着一双眉头思索,究竟是移动一枚棋子,还是同时移动两枚。昨日,陛下曾教她,赢下双陆不仅靠掷骰的运道,更要用战术,用计谋。可她太小,小小的脑中装不下恁多的筹算。 正在为难间,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唤“阿蛮”。起先她只以为,又是自个听错——她太想念姑姑,总将旁人的声音听做她的。 然而,下一瞬,她又听见那道声音,“阿蛮。”她唤道。 阿蛮猛地转过头,看到台阶之下,那位身着真紫色袍服的女子。她的面容浸在金陵多彩的晚霞中,那样熟悉,那样好看。 阿蛮推开双陆的棋盘,不顾东陵玉做的棋子跌落一地,“姑姑!”她一面高呼,一面提起裙角,匆匆跑下西配殿的二级石阶,她只怕晚一瞬,姑姑便要消失,再看不见。 “姑姑!”阿蛮一把投入熟悉的怀抱,两只短胖的胳膊紧搂时临安的颈子,死死不放。 时临安抱起她的身子,轻轻一颠,高了,也重了。 小姑娘胖胖的脸颊紧贴她的颈侧,热热的,不一会却有湿意。时临安轻拍阿蛮的背心,“阿蛮,姑姑回来了,莫哭。” 阿蛮不肯抬头,起先只是小声啜泣,后头变作嗷嗷痛哭。“我以为,姑姑不要阿蛮,不会回来了。”她抽噎得停不下来。 “姑姑再不来,阿蛮就要自个收拾行李,去很远的地方寻你。”阿蛮手脚俱是用力,紧紧扒在时临安身上。 时临安没有笑她的童言稚语,而是郑重承诺她,“阿蛮,姑姑绝不会不要你,”她道,“姑姑只是去办差,眼下差事做完,便回来寻你。” “我不管!”阿蛮很少这样不讲理,她只一味哭着,一直哭得声音沙哑。 阿蛮被她养得好,眼下又高了、重了。时临安抱一会,便觉得有些吃力。可小姑娘沉浸在自个的悲伤中,并未察觉她的姑姑双手微颤,快抱不住她。 时临安暗道不好。她正在寻思,是快步走到一旁,将阿蛮置于石桌,还是艰难地蹲下,叫她自个站好。正在为难间,一道明黄的身影无声出现在她的身旁,那人伸出玉竹一般的手,替她拖住仍在耍赖的阿蛮。 “阿蛮,”他的手掌很大,一掌便能握住时临安的两手,他的另一只手抚了抚阿蛮散乱的发髻,“姑姑抱不动你,快下来。” 听闻此言,阿蛮终于抬起头,她的脸一红,委屈道:“是我太重吗?” 傅玉璋架起她的两只胳膊,将她抱至地上,“朕与你说过,姑姑去很远的地方办差,太过疲累,”他安慰阿蛮道,“并不是你太重。” 阿蛮很是信服,她胡乱一擦脸上的泪痕,拉住时临安的手,“姑姑,你太累了,我们快去用膳,”她牵着时临安,直往西配殿行去,“陛下宫里的饭菜滋味可好,阿蛮每餐都要用两碗。” 登上一级台阶后,阿蛮突然想起甚,她一停,又转过身,朝傅玉璋伸出另一只手,“陛下也来。” 傅玉璋伸出手,牵过阿蛮。他恍若未觉,阿蛮拉着二人的景象有多暧昧——这与寻常人家的孩童牵上一双父母一般无二。 时临安微微一阖眼,她始终未将视线落在傅玉璋身上。时临安松开阿蛮,两手一拱,拜道:“臣见过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