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七月末,晚风已凉。时临安行走在久别的长乐宫,若说思绪绝无起伏,那定是骗人的。可在傅玉璋强行指使她去平凉府迎亲、不打招呼接回阿蛮藏在宫中等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后,愤怒压过近乡情怯,使得她的步伐、行走间翻飞的衣袂都带上三分火星。 市光瞥到她的冷脸,以为她担心阿蛮的安危,“你放心,阿蛮随陛下住在天禄阁旁的春和殿,一整个西配殿都由她住,陛下日日去看她用晚膳,二人处得可好哩。” 时临安并没有缓下脚步,她也不应答市光的话语,只一味地往天禄阁那处走。只不过至天禄阁左近,她突然发现,自个不知春和殿在何处,只好深吸一口气,转头问市光,“如何去春和殿?” 这一路急行,市光到底察觉时临安异常的情绪。他一面猜测时临安究竟为何不豫,一面更加担心——若时临安还因自个提的馊主意置气,那他可不用妄想拿回太监紫袍,陛下把他劈了都是轻的。 “这边。”市光引着时临安走上东边的甬道,他心道,不论如何,他得为陛下修饰几分,顺道救救自个,“如今,陛下白日里去天禄阁批阅奏章,接见臣子,入夜便回春和殿,可回来也不得清闲,总拿着暗卫或是地方的大人递上的密信琢磨,直至夤夜才熄灯。” 市光缓下步子,欲在有限的距离中告知时临安更多傅玉璋的信息,“去岁,陛下染上热风,最是溽热的天里,发热、流涕不止,他不可吹风,不可用冰,难受得紧。然,臣子们递上的奏章不能等,一应要务的决策不能等。” 市光用余光觑着时临安,小心翼翼道:“咱们都不知,陛下是怎的撑过来的。” 然而,时临安的面上并没有露出一丝担忧、心疼,她只提起衣袍,匆匆迈入春和殿的殿门,仿佛并未听到市光一路的絮叨。 市光心中一“咯噔”,心道,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他的预感不错。 时临安进门时,阿蛮恰由瑞香陪着,在西配殿的檐下玩双陆。因她盘腿坐着,时临安一时也瞧不出,她是否长高几分。 阿蛮与瑞香的身旁立着六位宫女,只二人年纪稍大,怕有二八年纪,其余四人身量不高,大约十来岁。 她们自然瞧见时临安一行,可几人入宫的时日尚浅,并不知晓院中之人是谁。 几人是去岁入的宫。 宫内司原本计划,先选入宫女,教引一番,待擢选的妃嫔升座,便能立时服侍。谁料一直到宫女教引完毕,传说中的妃嫔却始终没影。 于是,宫女们在宫中碌碌无事,她们只得将各处宫中、殿中的摆设擦得一尘不染,将一块块无人用的素帕满绣香花香草。 一直到半年后,宫女们平静如水的日子迎来一丝波澜。陛下的贴身中监——市光来到宫内司,他挑选大大小小的几人,说是叫她们至陛下所在的春和宫服侍。大一些的二人还曾做过飞上枝头的美梦——陛下虽无后宫,可他到底是男子,又年轻气盛,许是招来她们疏解一番。 谁料,她们至春和宫才知,市光中监寻来她们,仅是为了照看一名四岁的女童。 她们心有怠意,却无奈陛下极为看重名唤阿蛮的女童。 陛下日日陪她用膳,哄她入眠,生病时还整夜抱着她,喂她喝汤药。宫女们何时见过这样温和,这样有烟火气的陛下? 于是,不仅是春和殿的宫女们,整个长乐宫俱在猜测,阿蛮许是陛下遗落民间的幼女,去岁方才找见,这才接入宫中。 只是,女童的母亲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