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观花灯的人散去。 马车行在大街,车轱辘压过条石,发出竞夜狂歌消散后,寂寥又单调的声音。 偶有晚归的青年,尚在热议今夜灯会的高潮——鱼龙阵拔地而起,浩荡散入夜空,各色彩灯载着人间夙愿,打破亘古的夜的岑寂。 “不知何处的俊秀,破了这鱼龙阵。”一人叹道。 另一人看得开,“不论是谁,总叫咱们看了一场不曾见过的花灯,这景儿,”那人“啧”一声,“我再不能忘了。” 再不能忘的,除了街头的几位,还有对坐于马车的二人。 时临安偷偷瞥一眼傅玉璋,他垂着眼,双手虚合,笼在跪坐的腿上。她瞧了一眼又一眼,傅玉璋坐得八风不动,恍若入定。 她不免想,这位太子殿下又犯了文青病?表白到一半,便撒手不干了? 哪有这样的事? 她不知道,傅玉璋并非犯了文青病,只是他,紧张了。 方才,借鱼龙阵带起的声势,傅玉璋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要一亲芳泽。 却不料,在最关键的时候被端成喊破。 如今,二人身旁再无多嘴的小人,他心中却“一鼓作气,再而衰”。 半年之前,他刚重生之时,那时的他绝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对时临安钟情。 没错,他与时临安相处日久,是彼此最为熟悉之人。然而前一世,不论是他,还是时临安,俱身心疲倦,分不出一丝心神于情丨爱。 生存下去,已用尽他们的气力。 那时的他与时临安,更像两只倦鸟,栖于一处取暖。 重生之后,二人依旧是绝佳的战友,只需一个眼神,他们便心意相通。 不过,他与那时不同,他不再厌世,不再冷眼对待一切外物。时临安何尝不是这样?她柔韧,机敏,对人与事怀有最朴素的善意。若非如此,她怎会救下萍水相逢的月琅达与薛友香? 很多时候,她如冉冉的初阳,叫满身沧桑的傅玉璋,叫四围之人感受到希望与暖意。 因而,这一世的动心,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 车驾快到时府。 傅玉璋的食指微微一动,他掀开眼帘。 恰在此时,时临安亦开口。 她问道:“方才,在鱼龙阵之中,我问九琢兄,想做什么,”她咬了咬唇,似下定甚决心,“你还未回答。” 傅玉璋清声一咳,“我…” 然而,未等他说出什么,时临安的面孔在视线中逾近,也逾清晰。 她的手覆在傅玉璋的膝上,虚虚借力,她探过身来。 傅玉璋只觉香气袭人,随后,唇上一暖。 可惜,那亲吻只一瞬。 时临安学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殿下若不愿,明日,也可忘了。” 车驾停稳在时府门口,时临安一笑,掀开车帘,跑了下去。 忘了?何事能忘,怎能忘? 可时府的朱门一阖,遮住佳人的倩影。傅玉璋再无人可说,只好叫车驾回了东宫。 次日,时临安醒得迟。 将将打开房门,眼圈深黑的点杠已等在门口。他递过一张条子,语气无甚波澜,“寅时自东宫来的。” “寅时?”时临安疑惑道,她再一瞧点杠,不免关怀他,“点杠,你昨日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