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这日,时府的马车载了三人,往秦淮灯会驶去。 时府在西庆坊的南边,离某段的秦淮河不远。只不过,秦淮河穿金陵城而过,悠悠的,绵延几十里路。秦淮灯会设于长干桥一带,离时府有一些路。 摇晃的车驾中,薛友香闭目背书。她本不欲来,二月初九,她便要下场,只剩月余的时间,她只想将一双眼睛长在书中。 然而,月琅达几次三番地邀她,只说金陵城中的秦淮灯会如何的浩大,很长眼界。 薛友香面皮薄,不好拒了。 还是时临安劝慰她,她平日里抓紧功课,不在这一时一日的赶工,越是临近春闱,越要放平心境,偶尔出门沾一沾烟火气,于她并没有坏处。 终于,薛友香应下来。只不过,她抓紧一切零散的时间,在脑海中温完今日排下的功课。她再次睁开眼,坐在对面的月琅达正掀起车帘,兴奋地往外瞧。 车行在凤台路,车外的行人愈发多,人人手中提一盏五彩花灯,将人间的路走成了天上的银河。 这时,车夫禀道:“小姐,前头人多,车过不去了。” 于是,三人落车,步行过去。 月琅达将两个鼓鼓的荷包分发给时临安与薛友香,时临安不解,问这是甚。 月琅达松开系绳,露出里头的各色松子、蜜饯、糕点,“怕两位阿姊饿了,备了一些,”她道,说罢,取了一枚杏脯,丢入嘴中,“可甜哩。” 时临安拿她没法子,只好将炮弹一般的荷包系在腰间。 三人随着愈发密集的人流,拐了个弯,缓缓走入长干里。 因前头人多,人群在长干里停了许久,月琅达一手拉住一人,隔几步便叮嘱一番,莫要叫人群冲散了。 后来,似有皂吏赶来,一番疏导后,长干里不再拥堵。三人几步一停,走出狭窄的巷道。 走出长干里,便是秦淮河畔。 各色花灯或浮于水面,或悬于长干桥,或自两岸的楼中泄下,或如藤蔓一般,缠在沿岸的枫树上,本就风流婉转的秦淮河被装饰如天上宫阙。 方才还在叮嘱莫要走散的月琅达一声高呼,蹦跳着走到一株垂下几十盏大红花灯的樟树下,她扬起脖子,看着油绿的叶片间洇入暗红的灯光,她由衷地赞道:“真美啊。” 三人往前走了半里,沿路的小贩不停招徕。不多会儿,时临安的手中多了栗子、香包,月琅达还想再买一包糖山楂,时临安没收了她的钱袋,叫她吃完手中的再说。 这时,他们站在一家茶铺前头。几名白面书生走累了,正喝一碗粗茶。 “肖兄,可去走了‘鱼龙阵’?方才,我遇着书院的同门,俱未走到最后哩!”一人道。 另一人叹气,答道:“愚兄也不曾,在一道番邦的灯谜前败下阵来,可恨它只叫试一次,不然,我定要再去一回!” 月琅达不怕生,凑过去问:“‘鱼龙阵’是甚?” 她长得好,一头的小辫与银饰颇有异族风情,那书生看得迷了眼。再一抬头,又看到站在她后头的两名女子——一人清丽,一人温婉,俱都是难得的佳人。 那人忙站起,殷勤道:“几位娘子,可听过稼轩先生的‘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那人是书院的学子,在佳人面前不免卖弄。 月琅达却不领情,脆生生道:“恁有名的《青玉案·元夕》,怎的没听过?” 一句话说得人讪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