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这日的大朝依旧被史官反复琢磨。 它废除岁供,改设宫办司,以采买相代。它亦走出赋税改制的第一步,通过改制,安抚深受岁供之害的府县,又叫官员不得不尽心,通过推进改制保全自个的官帽。几年后,大晋的税收连年增加,挑剔宫办司增多开支,赋税改制劳民的闲言没了干净。 忙完所有,时临安回府已是黄昏。 她自马车走下,一眼看到立在院中的月琅达与薛友香。 这二人,一人来自湖南的恩城,一人来自湖北的竹溪县,皆因岁供成为孤女,也因岁供,与时临安相识。 今日之前,她从不曾与她们承诺会做到甚。然而,她们一直信任,不论是冒着危险盯梢,不论是挤出春闱前的时间撰文,替岁供张目,只需时临安说一声,她们便去做。 时临安立在院中。风雪已歇,残阳落在绯色的圆领袍上,添一分绚丽的光。 时临安面向她们,行一道叉手礼,直起身后,再拱手一拜。第一道礼,是她身为女子,敬佩于她们为家人翻案的决心。第二道礼,是她作为仪制清吏司的郎中,感念她们相助,踢翻岁供的泥淖。 “成了。”她道。 岁供已被废除,因岁供获罪的无辜百姓自被豁免无罪。 “啊!”月琅达先跑来,如炮仗一般撞入她的怀抱,她一面高呼,一面毫无章法蹦着。然而,没多久,时临安感到自个颈窝一阵湿意,月琅达的欢呼也变作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 她再看稳重一些,停在面前的薛友香。尽管因出任《金陵十二时辰》的主笔,薛友香的手头宽裕许多,然而,她依旧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襦裙,满头的乌发用一只木簪挽起。她红着眼,一张鹅圆的脸皱成一团。 时临安松开一只手,冲薛友香一招。稳重的女举子终不再克己,她叠在月琅达身后,与二人抱作一团。 那一声声力竭的哭泣中,少女于千万人中逆行,在绝无希望的暗夜里举烛高呼的困顿与孤独,在这一刻,终化作被吹干的泪痕,成为太康廿四年最后的句点。 这日夜深,月琅达与薛友香一人占了一个院子,给逝去的家人烧纸钱。一人念着“阿爹、阿姊不要担心,我找到一个顶好的阿姊,在金陵过得快活”。一人念着“阿爹、阿娘,阿栾定会日日苦读,以祈来年登榜,再回家看你们。” 时临安没去管她们,只叫家中的下人随她们折腾。她自个回了房中,点一粒小四合香,沉沉睡了一夜。 日近岁末,各部封笔。 除夕这一日,时府的扫尘接近尾声,只剩时熹的书房尚未清扫。时临安穿来之前,时熹的书房由此处的原主亲自打扫。今年,她不好贸然做改变。 于是,时临安一面拿了布巾,一面腹诽原主,也不见你在心中多敬重时熹,这番面子功夫揽来作甚? 或许是自小跟着母亲长在临安府,原主的脑海中,只存了极少的与时熹有关的记忆—— 十岁时,她回到金陵,与时熹的交集不过每日朝食的一句“阿爹”。若遇上时熹差事繁重,或外出公差,几月见不到,也是常有的事情。 后来,张神爱郁郁而终,时熹多了在家的时日,可少时缺少的陪伴,并非一夕能够补回。一父一女,冷漠如多了一层亲缘的陌生人。 时临安叹一声,用布巾擦过绘有层密桃枝的屏风。 正是这时,她的脑海之中,闪过模糊的画面。 在那段亦幻亦真的记忆中,原先的时临安站在屏风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