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青年时起,石磊养成早起的习惯。不论前一日几时歇的,也不论前一日是行军、饮酒、念书,天光乍露,他便起身,练一套拳,再将刀枪剑戟耍遍。 这日一如往常。 他揉开宿醉的双眼,再饮一瓢凉水,便打马去了松州府大营。 松州府大营背倚西山沟,呈半月状。 营中呼喝之声震天,是二万甲兵晨起操练。 “大人,左参政一早便来了,等在帐中。”亲卫牵住马,禀道。 石磊扔过马鞭,点了点头。 他一面走入军帐,一面快速思索,谭子建所为何来。 几月前,石磊收到京中来信,命他于新政一事,作壁上观。因而,东宫一行入锦江府,新政引发四方风议,他都不曾出面。 出于好奇,他曾在私下里过问。不料,这一番过问,叫他对东宫生出赞赏。 兴茶马互市,以充盈国库,这是新政最要紧的目的。然而,施政之余,东宫未叫眼前利益昏了头脑,反是看得远,布下一道道具体而微的施政,不以茶夺粮。 对此,他欲拍案叫绝——他是武将,自然知晓粮草之于战争的紧要。若边境告急,西南粮仓却无粮可调,届时,西南、西北一境如何守?仅是设想,他便吓出一身凉汗——此等毁国之罪,谁担得起? 此后,东宫召开“新政发布会”,叫一干心黑的没了言语。石磊觉得庆幸,庆幸东宫撕开了袁氏一党的掣肘,叫新政顺利施行下去。 然而,就在次日,他再度收到密信。信中,叶澍之命他护送东宫前往松州府,届时,相机行事。 至于“相”的甚“机”,叶澍之并未言明。 叶澍之明白,他们招徕石磊,凭的是见不得光的手段。骨子里,石磊耿介、正直,与他们并非一道的人。 因而,他既用石磊,也防石磊。他要用法子,叫石磊彻底成为他们的人。 法子的关键,在于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左参政,谭子建。 “今日,东宫与吐蕃王和谈,商讨互市细节。”谭子建抱拳一拜,禀道,“和谈之事,当不会另生枝节。明日的围猎,是否尽早吩咐下去?” 依惯例,会盟之后当刑牲祭祀,围猎祝祷。 石磊看了一眼谭子建呈上的安排,祭祀之地设于西山沟的一处高台,白马、石碑俱已备下。入山一里,有密林、清溪,是围猎的上佳之所。 看着圈定的围猎的范围,石磊眼皮一跳,莫名觉得不安。 然而,这日却平静,未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石磊巡过大营,又随东宫与吐蕃王和谈边境兵事。如谭子建所说,这日的和谈绝无枝节,不论是东宫,或是吐蕃王,都生怕对方吃亏,只差各退出三十里,让作对方的功绩。 石磊叫吐蕃兵扰了数年,闻言有一些无语——感情…真的只是“冲冠一怒为妹妹,为外甥”?他这一方主将,做得窝囊。 一片和气之中,叶澍之递来第三封密信。 信中写道:戌时正,通远桥畔,陈氏篾匠铺,见面一叙。 至于见谁,“一叙”何事,俱未说明,是一贯的叶澍之的风格。 石磊只觉一张瞧不见、避不开的大网,正缠住他的肢体,叫他动弹不得,呼喊不得。 他快喘不上气。 然而,戌时初,石磊着一身夜行服,出了驿所,直奔通远桥畔的陈氏篾匠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