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候,千秋殿上百官都不自觉将身躯比照平时矮了几分。他们但凡不瞎都能看出,殿上君王嘴角下撇,面上阴沉得如同被罩上一层灰蒙郁蔽的暮色。 千秋殿上氛围凝重,百官生怕撞到刀口,退避着不敢启奏。 尽管如此,也还是有人站了出来:“陛下,剔除断屠月与十斋日,刑部拟定下个月初四、十二、廿一皆无禁忌。秋决之事不可一拖再拖,该定下日期早做应对。” 这种场合,唯位高如姜汲敢于进言。 “秋决择日就由姜上相定夺,至于观刑之事,自今年废止吧。” 萧彻话音刚落,先梁一派都不作声,默默听殿上起哗然之声。 “□□于灵州斩暴吏,始建大周基业,为显章义安定民心,方立秋决观刑之制,行震慑之效,数十年来无有更变,陛下今日却在朝上轻言废止?” 递上去的折子久不批复,此时又抛出这般惊雷,姜汲神情大变。 “无不可更之制,无不可改之度。朕不觉得这条旧制有继续下去的必要。”狭目掠过朝堂上的议论纷纷,萧彻沉声道。 一句话,让朝堂上的老臣都跳了脚,在底下道着“不可”。 “敢问陛下,欲争一时,还是欲争千秋?” 姜汲手中笏板奉得端然,声自肺腑。 面对姜汲字字铿锵,萧彻面上水波不兴:“一时如何?千秋又如何?” “欲争一时,收服梁国,青史留名,陛下已然做到。欲争千秋,便是一统中原建累世大业,成为后世人人称颂的有道明君,抚绥万方,功名万代。” 带着不同转圜的固执,姜汲愈说愈勇:“陛下,秋决观刑自建国立法以来不曾有废。如今军心稳定,民心所向,陛下不该!至少不该在此时改旧制,动摇民心。” “依舅舅之言,朕不去观刑,民心就会生变,朕就成了昏君不成?” 萧彻亲口将“昏君”二字说出口后,百官更觉山雨欲来。 不假修色的帝王,让朝堂之人畏怖。 除了姜汲。 说话之人用词越尖刻,越显得不肯妥协。 如姜汲般睿智兼达的人也终是困于帝王的油盐不进,他激愤失望,通红着脸:“是!以陛下今日刚愎做派,千秋大业,恐就要止步于此!” 说罢更是当着朝堂众人将手中笏板置于千秋殿中央石板上。 他声音沉重哀痛,纵权势煊赫,他也没有再跋扈的行动。 两个固执的人,寸步不让,就注定会打破某种平衡。 午间卫令姿被请去安康宫,太后开口让她帮劝那一刻,她才意识到朝堂上的争端闹得多大。 太后说,萧彻能有今日功绩,多有朝堂上老臣之功。萧彻欲废祖制在前,伤功臣在后,令大周的老臣寒心,实是失智。 太后不知,她也不知,一贯知谨行慎如萧彻,为何如此笃守此事。 傍晚,卫令姿端坐桌案边,巴巴守着凤仪宫的晚膳被热了两轮,才终于等到萧彻。 宫中嫔妃枯等帝王的心情,她算是有了次体会。 偏她还要耐着性子,笑脸相迎:“陛下,用过膳了吗?” 萧彻眉尖怔忪一跳,不太习惯。 “小厨房今日多做了两道菜,臣妾正等着陛下呢。” 卫令姿直起身子,觑着萧彻:“陛下走后,臣妾细想了想,陛下不快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