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倒是不在意,单手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娘娘放心,如今司礼监管不到我头上。” 黑布被扯下,他的五官便显露在月光下。齐芙终于找到他眼睛的方向,看过去,笑道:“怎么,做了几日掌印,就连黄海寿都不放在眼里了?” 王之如墨般清黑的双瞳中,映出齐芙弯弯笑眼。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能很快分辨出齐芙所言是玩笑还是真心,再不用像重生之初,被她随口的一句话吓到魂不附体,拎着一颗心跪地道歉了。 他接她的话,已十分自如。 “若御马监还是罗喜做掌印,那司礼监固然能踩我一头。” 齐芙笑意更深,拿目光牵着王之同自己一道坐下。又是在这样狭窄的距离中,两人膝盖相抵,对面而坐。 方才王之那句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虽未说出口,齐芙却能全数懂得。 若御马监的掌印太监还是罗喜,以罗喜的性格和手腕,魏杞泽不会将符印兵权慢慢放给御马监。而手握礼仪刑名,听事批红之权的司礼监,自然是能将御马监踩在脚下。 可如今,御马监的掌印是王之。他是内卫出身,刚骨铁腕柔敏细致皆有。加之他是因护主有功加圣上亲命才去的御马监,身份这一层,与旁的内官就大有不同。更不用说他还凭借校场马乱破开神枢营规制一事,深得魏杞泽的信任与看重。 他上去的如此快且顺,黄海寿即便心存不满,想要暗中搞事情毁了他,却也没赶上热乎的。如今王之已奉命组建校事司,黄海寿身为司礼监掌印,自然能懂圣心为何。 有校事司这样的暗查机构在王之手上,谁敢轻举妄动?内廷里这些人精,谁会看不出当今圣上有意改换朝局,又有谁敢在这个当口,对王之多有指摘构陷呢? 王之是陛下的剑,剑锋所指皆为圣命。此时与他作对,无异于与陛下作对。暂且不论前廷那些直臣会如何,总之内廷之中,暂时是无人敢动王之了。 简略分析了王之如今处境,齐芙心下稍安,膝盖一动,将落在王之膝上的一片绿叶抖落。 绿叶自锦衣跌落,轻飘飘坠地,不扰春夜暗香。 “今日你得空来寻我,可是已将校事司的事办好了?” 王之点头:“校事司人员名录已得了司礼监批红,今日起,便正式归入御马监了。” “我在想,”齐芙笑,“以康王手眼,他定会知道校事司一事。你说,若他知道了,会不会为此事来寻你我?” 寂静的后院中,二人对话的声音极低,传不出三步外。稍远处的池塘中,金鲤偶尔跃动激发的涟漪之声,都能盖过二人声量。 “娘娘打算如何应对?” “应对?” 齐芙将这两字重复一遍,唇角微翘:“他有软肋,都不需我们去应对。只需要将陛下组建校事司的初心告诉他,就足够了。” 魏杞泽组建校事司,长远是为暗查百官整顿朝堂,眼下却是为防范康王魏杞呈。若他知道魏杞泽对他的猜忌防备已到如此地步,以他的疯劲儿,当真不知会干出些什么来。 齐芙的猜想,果然没错。 校事司组建后的第三日,齐芙正在花厅休憩,一侧香几上放着一盏博山炉,降真香的细烟从群山之中袅袅腾出,别有一番山河朦胧的美。 齐芙望着慢爬升空的烟,心里正思索如何助虔镜申冤,一时有些出神。 文竹在她身后摇风,半晌没听见动静,以为她正在看那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