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像话了。
衣柜外, 李枳闭上眼,试图将刚刚看到的一幕清出脑海。
衣柜里,顾池抱着花继续缩着, 也不主动出去,就等李枳给他开柜门。
黑暗中, 他回忆起李枳方才和李家嬷嬷的对话,终于发现李枳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至少对别人是这样的,就算心不在焉, 也会问家里人过得如何,会托嬷嬷带话叮嘱老太太春寒料峭, 要多添几件衣裳。
不难看出,她已经把对别人好当成了习惯。
唯独到他这, 本该温和的水就像是被煮沸了,格外烫人。
衣柜里头有股老旧木头的味道, 中间夹杂着淡淡的清香, 不是他怀里的花,是洗衣用的茶籽饼残留的香气, 李枳身上或许也有这股味道。
思绪行差踏错,顾池忽然有些待不住,想要主动出去。
幸好柜门也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
给他开柜门的李枳转身退开,背对着他,说:“你快点走吧, 以后别再来了。”
顾池从柜子里出来, 又一次将花放到桌上,一同落到桌面上的,还有那只护臂。
顾池拿起护臂往手上戴, 李枳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嫌弃顾池的速度,走过去替他把护臂系上了。
系完她把那瓶治蚊虫叮咬的药塞给顾池,催他快走。
顾池跳出窗户,余光瞄到窗角,说:“窗户纸破了,你记得找时间补上。”
“知道了知道了。”李枳很不耐烦,心里说不出的焦躁。
她意识到,自己与顾池之间的相处太奇怪了,无论是顾池大老远来给她送花,还是她情急之下把顾池藏衣柜,又或者刚刚她给顾池系护臂,顾池提醒她糊窗户纸,都奇怪得不行。
若她没穿这一身僧袍,若所处之地不是尼姑庵,他们俩这般相处,当真是像极了小寡妇与情人私会。
终于把顾池送走,李枳又觉得自己发脾气赶人的模样也奇怪,或者说她对顾池的态度本身就和对待其他人不同。
颇有几分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成见和怨气
以至于她忍不住在深夜里胡思乱想:难道真像梦中那般,她会在日后杀了他吗?
清晨起来,又不免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她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况且——李枳想到那梦,即便过去许久,依然会因为梦中那想要嘶吼哭泣,结果却平静地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的哀伤感到心悸——会有这样的心绪,想来她杀人的理由,也不会这般儿戏。
李枳说了让顾池以后别再来明月庵,但她知道顾池一定还会再来,她尝试像对待旁人一样对待他,让他们之间的相处变得更加寻常,不那么古怪。
可是不行,她做不到。
比如顾池见她糊不好窗户纸,非要帮她,结果越糊越糟,要是别人,她反而会去安慰对方,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下回再弄也来得及,可要遇上顾池,她会当着面抱怨:“都说了我来,你偏不听。”
顾池也不辩驳,低着头让出位置,方便李枳重新来,自己则在旁边端浆糊,时不时帮着摁一下高处的边角,好歹算是糊上了,就是看着不那么牢固。
再后来顾池不知道从哪学了糊窗纸的手艺,总算在雨季到来前,糊严实了李枳的窗户。
又比如端午节,庵里烧香、煮菖蒲茶、包素粽子,还有师太为她们讲法,一日下来不得空闲,李枳满身疲惫睡得也早,偏顾池又来敲她窗子,她被扰了清梦恼得想骂人,最后没骂成。
因为顾池给她送了南边来的荔枝。
顾池还在离开前摸出了一支笔和一瓶雄黄酒,点了酒往她额上画。
月光洒落在他们身上,李枳愣愣地仰着头,待顾池收笔才敛下眸,喃喃道:“我又不是孩子。”
她非但不是孩子,还是一个嫁过人的尼姑。
干嘛要像对孩子那样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