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岛位于湖心,到了夜里,岛上风浪大,宫灯时亮时暗,她几乎分辨不出周围的状况,后悔没有多叫几名宫婢一起过来。 “娘娘,你听,有人在哭!”青泥指着不远处的留仙台。 姜窈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见留仙台上有模糊的人影。 而那哭声也越来越惨,撕心裂肺一般。 正是林玉珠的声音! “青泥,你去……找景王!”她想让青泥回去找帮手,可想了一圈,唯一能帮上忙的竟只有裴涉。 除了他,没人能差遣得动宫中禁军。 她不敢耽搁,丢下这句话,就沿着小径跑过去。 林玉珠跪在地上朝姜莺磕头,额头上鲜血直流,“求求你,放过他罢,他才七岁,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冲我来!” 姜莺站在留仙台边上,漠然地望着姜誉在水中挣扎。 她母亲安氏原是妾室,她和弟弟生下来就是庶出,低人一等。 如今大哥死了,爵位还要传给这个刚满七岁的小娃娃,她咽不下这口气。 林玉珠眼盲,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听见儿子姜誉越来越微弱的呼救声,这笔用刀子剜她的心还难受,“这爵位我们不要了,只要你把誉儿救上来,我们明日就离开长安。” 她之前受尽欺辱也要守着国公的爵位,并非是因为贪图富贵,只是因为那是她夫君在沙场上用命搏出来的。 姜莺狞笑道:“现在说不要,晚了,这岛上风浪大,你们失足落水也不足为奇,湖水这么深,恐怕连你们的尸首也寻不着。” “姜莺!你在做什么?”姜窈爬上留仙台,台下就是翻涌的水浪,水流拍在假山石上,声音让她心惊肉跳。 若是再吃一些,就要铸下大错了。 姜莺回头,仍呵呵笑着,“原来是姐姐。” 姜窈气急,扬手扇了她一巴掌,“姜莺,你疯了!” 林玉珠听见姜窈的声音,像是见了救星,循着声音过来,抱住她的腿,放声痛哭,“救救他,救救他。” 来不及安抚林玉珠,她纵深跳入水中去救姜誉。 母亲在世时,曾教过她如何凫水。 已入了秋,湖水冰凉,寒意透骨。 说来荒唐,她这一生,除了出身显贵,再也没遇到过幸事了。 生离死别,战火兵燹,深宫寂寞,不过二十二岁,心境已如死灰。 她水性也一般,堪堪能自保,再拖上一个七岁的孩子就有些吃力,在水中折腾许久也未上岸。 但是不要紧了,她也没什么眷恋的。 姜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姜誉推上了岸,然后缓缓松开了手。 太累了。 深宫里头,没有一刻的清闲,人心易变,风波艰险,父母、兄长、夫君都已身埋泉下,独她一人留在人间。 无边无际的夜幕似一座山,将她一点点压进更深的湖水中。 先帝对她有恩,她以身相抵,救裴煦,除奸佞,也算对得起亡夫,对得起江山社稷了。 她不再挣扎,任由身体坠入湖水深处。 岸上有侄儿姜誉和长嫂林玉珠的哭声,还有另一种声音,是……裴涉。 她听见有人唤她“皇嫂”。 那声音穿过涌动的湖水被送到她耳畔时,恍若隔在阴阳两界,显得极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