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其上,像是雏鸟挨挤在母燕的翅羽之下,止不住地呜咽。 摩挲着他冰凉的脖颈,宋缬的目光泼向一旁:“衔霜,你既也来了,为何不肯见我?” 狱中烛火疲靡。 良久之后,只听衣幔委地的簌簌轻响,江梳寒自角落游来,垂目像是被揉皱的书册。 他停在三步之外,忽地以把自己砌进地面的气力掀身下拜,膝盖不偏不倚,正正磕在凸出的石砖上,“嘭”的一声,激得闻茵眉心一跳。 “梳寒有愧。乌鹊尚知返哺,羔羊未忘跪乳。梳寒妄承养育之恩,却上负忠孝之义,下背骨肉之情,深恩负尽,枉为人子,故心有戚戚,无颜敢见。” 宋缬却是挑眉:“枉为人子吗?你这番话,倒是和你母亲离家之时所言,分毫不差,如出一辙。” 江梳寒浑身一震,脊背像是一把挣破丝绸的瘦刃,辟开一身未经驯化的稚拙气。 “前些日子返潮,我收拾你母亲闺房时偶然发现她的手稿,上面写道:‘人生如寄,念去去,愚行者众。须知我辈俯仰之间,所尊不过天地君亲师,除此之外,当不屈不惧。’” “江梳寒。”宋缬唤他,再开口时眉目都软和,像是捱过一整个沉冬的青梅酒,“你是宋绡的孩子,自然同她一般,从不惧与任何人、任何事为敌。你如今长成这副模样,其实很好。作为姨母,我很欣慰,更不曾有一刻怪过你。” “邬明拾。”陈情既毕,她蓦地眯起双眼,依稀还是赏花宴中酹酒把盏的上位者,“你身为皇子,可还记得前朝李氏为政两百余载,为何最后被我大梁取而代之?” 虽不解其意,谈及政事,邬明拾犹是未经思考,脱口而出:“前朝齐灵帝李珉当政,横征暴敛,荒淫无道。是年淮东大旱,朝廷却迟迟不肯开仓赈灾。布政使郁挽为民请命的奏折一封封石沉大海,只好披发左衽,投太湖进死谏,未料触及李珉逆鳞,不仅自己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更连累全族被灭,妻女流放岭南。” “当届状元葛明驿闻之大恸,麻衣戴孝,手执冢讼,领着百余举子当街跪下,面朝东方长揖痛哭。玉京因之哗然,李珉大怒,急令尽数问斩。书生热血,泼溅长街百里,触目惊心。” “后有北耶南下犯冀州。同年冬,北境已是胡笳嗡鸣牧马吟啸,凭栏南望,不见京都只余硝烟滚滚。平远将军虞修请战,率师十万北伐,退敌延松江去百里。然朝中大臣主和者众,李珉畏虞氏之功甚,北伐未捷乃急诏班师回朝,快马加鞭送去的休战金牌,竟有十七道之众。” “君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当是时,九州上下,民怨沸腾,有识之士联袂而起,星火燎原,可堪银汉。” “爱民者,虽至鄙至疏,亦相与为谋。父皇虽出身草莽,然为君以德,天下归心,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我大梁取齐而代之,非附天命也,实乃得道者多助也。纵览我大梁,沃野千里、物华天宝,上承太平之盛、定能下启万世功业。”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宋缬安静地听着,忽而一笑:“大梁沃野千里,然饿殍遍地;物华天宝,尽穷奢极欲。虽上承太平之盛,却庙堂之中,硕鼠食禄,贤士无名,尸位素餐者众,假天灾以掩人祸,藉时运妄淆是非。如此,又何谈万世功业?” 邬明拾大惊:“姨母!你这话——” “我说的不对吗。”宋缬梳开乱发,“我等乱臣贼子,居位食禄却沽名钓誉,读遍圣贤书,行尽腌臜事,亏欠百姓良多,虽九死难赎其咎。如今不过天网恢恢,罪人伏法罢了。邬明拾,身为大梁一份子,你该为之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