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皇太孙.....还有气呢。” 抱着皇太孙入棺的时候,身体还是温热的。她心下慌乱,偷摸探了鼻息。作孽啊,鼻息尚在、脉息正常,不过暂时昏死罢了。 中年男子瞪她一眼:“人家就是想让他活着下葬!” 中年男子走到月门旁,取了矮几上的茶盏,仰头灌了一大壶,才勉强压住心头的那股子烦闷。他长袖微摆,叹一口气。 “棺材一盖、土一埋,活的也死了。要怪啊,就怪他命不好,生在皇家。” 妇人捏着帕子擦拭眼角,哽咽了许久才坐到男子身旁,指了指外间八仙桌上温着的鸡汤。 鸡汤炖了好几个时辰。 褐色的瓷蛊里白色的浓汤汩汩冒着热气,鲜香扑鼻、溢了满室。 “老爷,我实在狠不下心,我们就一定得......” “说什么胡话?这是你我能决定的?” 中年男子脸一沉,从袖子里摸出一包药粉,洒入鸡汤。 “呆会你亲自端出去。狠不下心也得狠,外头多少眼睛盯着呢!” * 灵堂里,苏霓儿换了一身喜红色对襟裙袄。 丧者家属往往会给哭丧的人置办些行头。 家境一般的,一块白孝布扔给哭丧者;条件稍好些的,麻衣孝帽、长袍白鞋样样不落。像李府这般舍得下本钱的、给苏霓儿从头到脚穿戴一新的,极少。 肃穆的灵堂挂满了白帆,为数不多的几位亲属也穿着白色的孝衣,唯有苏霓儿和棺材里躺着的小少爷穿着喜红色的衣裳。 苏霓儿到底年纪小,全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那锦缎如水,心口处绣着的金线美得刺目,像“囍”字,又不像,反正她不认得,只晓得这是上好的料子,她得小心些,莫要弄坏了,事后得还回去。 无人注意到,棺材里的小少爷,长睫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苏霓儿该哭丧了。 李家请她来就是哭丧的。 ——“雾沉沉,黑漆漆,我家少爷要走不要忙,容我给你化钱香......” 哭丧是有讲究的,得边哭边唱。哭要哭得悲切,唱要唱得动容。 苏霓儿跌靠在棺材边上,拉着小少爷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小小的个头,比棺材顶高不出多少,像个小大人似的,一字一句咬得哀伤。 ——“滴答,滴答” 苏霓儿滚烫的眼泪混着稀拉拉的鼻涕,砸在小少爷的手背上。 她不觉得自个这般有何失礼。 她刚刚沐浴过,就在后院换新衣裳的时候,被一位年长的麽麽按在温水里、拿刷子仔仔细细地刷了好几回,还抹了香喷喷的皂角油,洗净后枯黄的发丝儿都润多了。 是以她的眼泪该是皂角味的,她的鼻涕也该香得冒泡。 纵是再讲究的人,也不会嫌吧? 忽地,她拽着的手动了动,力气不大,刚好从她的掌心滑落,极其自然,好似她没抓紧。 出殡前的棺材不合盖,留以死者的容貌给家属瞻仰。 十岁的小少爷,可怜巴巴地躺在那儿,浓密的长睫低垂着,隐约能看到向上弯曲的弧度; 他白净细嫩,模样生得极好、俊俏地不似凡人。 苏霓儿泪眼模糊中瞧了一眼,生生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