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天才停。他们走出庇身的峡谷,广袤的切维厄特平原被覆盖上一层白色,反射着月光,显得很明亮。疾风刮过,一阵冰凉的雪突然从天而降,尽数落在他们身上。原来是红龙抖落了身上的雪——它一动不动地趴在山头一整天,直到他们从峡谷出来才有所动作。 它伸展着翅膀,向山下一跃,双翼下的气流托着它庞大的身躯滑翔,遮蔽了皎洁的月光,将布莱姆等人笼罩在阴影中。它向前滑翔出几英里,缓冲够了,才回转身体飞回他们身边,尽量轻地降落在地面。然而轻微的震动还是叫走神的洛摔了个屁股蹲儿。他敢怒不敢言,自认倒霉又站了起来。 龙的鼻息融化了他们脚下的雪。维尔利特嘴里嘟囔着,用靴子搓弄着被泥土与水汽染脏的雪团,和父亲布莱姆之间的尴尬还没有消去。她和他隔了老远,没精打采地歪站着。莉莉娜、洛和安妮斯顿站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看向布莱姆的视线。于是她干脆不去看了。他们之间似乎又退回到原先那种形如陌路的关系。那天晚上篝火前的故事、以及她模糊记忆里那许多的故事,都好像是融化的雪,暴露的谎言。 布莱姆没有心情看维尔利特,而是径直走向那只红龙。他心中不安的猜测即将揭晓答案的一角。他顾不得头发与袍子被这只庞然大物的吐息吹乱,轻声用希腊语与英语分别念文献上那些坐标的名字,然后摊开地图,指了指他们此行的目标。那双比马车还大的黄绿色眼睛的瞳孔竖直了,像是很兴奋似的轻跺着脚,对天空嘶鸣了几声,然后扇动着翅膀飞了起来。它的身影过了好一会才在天际缩小。 余下的几人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跟随布莱姆上了马。 一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夏洛特的队伍发现的史前聚落。一座用石块和土堆搭建的破败山堡坐落在丘陵上。炎龙像秃鹫一样盘旋在遗迹上空,环视着他们在地面上的身影,似乎一直在等待他们跟上。他们将马拴在周围的枯树干上,爬上摇摇欲坠的石阶。从那里眺望下去,夜色下齐腰高的枯草覆满了雪,像银色的海涛般翻滚,被疾风吹低时露出地面上村落的布局残迹。 “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阿鲁卡德公爵。”洛隔着怀里睡着的安妮斯顿,困难地将怀表收进衣兜,将天数记录在羊皮纸上——在昼夜不分的切维厄特平原,他们轮流数着时辰记下天数,以防失去对时间的感知,“自我们从帝孚日出发,已经两个月十六天了,不到两个星期就是冬至。那是切维厄特一年两次出现太阳光照的时候。要是我们不想全体殉职,就得在那之前打道回府。” 他说着便罢工不干似的原地坐了下来,然后自顾自地梳理安妮斯顿的头发,将她又厚又长的金棕色卷发编成辫子,用发夹盘起来。这两个月他们风餐露宿地奔波在这片荒郊野岭,他都是这样整理她的头发,以方便能塞进兜帽里。 “得了吧,洛,你以为任务失败告终,我们这样空手而归,会有什么好下场吗?”莉莉娜慢条斯理地说道,“能遮蔽阳光的地方多的是,比如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 “就这些破砖破瓦的,你还真是不怕死啊?”洛翻了她一个白眼。 “这有什么,我遇到过更糟的。”莉莉娜回忆起赛格带着她在大白天的人界剧院晃悠的事情,挺胸抬头骄傲地呛了回去。 “好了。我要去遗迹调查一下。安德烈,你跟着我。其余人留在原地不要走动。”布莱姆对他们的争论充耳不闻,坚定地朝楼梯下走去。 洛撇了撇嘴角。显然,这位聪颖的公爵清楚,维尔利特及他们两位汉斯爵士的爪牙是来替亲王监视他和莉莉娜的:此行不论何时他都没有和莉莉娜单独相处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