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作为母亲所说的“杂种”,自始自终都存在一种撕裂感。她到底属于哪一方,到底该倾向于母亲还是兄长,自己都不知道。由于她不希望任何一方失望,更不想做一个两头讨好的跳梁小丑,干脆让自己同一切孤立开来。“我是谁,我该如何定义,决定权只在我。”出生在一个政客之家,这是要想不被控制的最好办法。 她同一切人保持距离,但也没有作出与茜贝拉相同的决定,而是选择待在王廷,默默对那些伎俩与手段耳濡目染。在单调乏味的生活里,她把目光投向同她一样苦闷的兄长,哦不,现在已经是王兄了。 库尔特尼的阿格尼丝——百闻不如一见——比母亲话语中的更有意思,也更厉害。她恐怕是唯一一个能让一向寡淡却守礼的王兄失态的人了。年近四十依旧风姿不减的女人每每出现在少年国王面前,带着不同的男人。而王兄总是客气地先把那个男人请出去,然后再和自己的生母对峙。是那种像敌人一样的对峙。 伊莎贝拉已经长大些了,懂得阿格尼丝的那群男人的身份,他们既是她的情夫,又是她的权势依靠,名义上还是她儿子的助力(自称是“坚定的”保王党),其中还有一位姓鲁西尼昂的。这位母亲为自己的儿女打算得真好啊。可是王兄憎恶这群政客,更加厌恶受人摆布的感觉。他们的对峙总是以低语威胁开始,以高声咒骂结束,从来无法完整、理智地进行。 “我真希望您不是我的母亲。”伊莎贝拉曾听见王兄这样说(那天她躲在廊柱后偷听了一次他们的谈话),他天生温和淡漠的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无奈与痛苦。 “陛下如此傲慢固执,患上那种病也是毫不奇怪的。有一个带着抹不去污点的孩子还不如从来都没有。”阿格尼丝丢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离开了。 等到女人的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房间里传来一阵东西倾倒碎裂的声响,盖住了压抑的低吼与抽泣。那是伊莎贝拉所知他唯一一次哭泣。自这天起他与母亲彻底决裂(等到他十五岁亲政,就先发制人,毫无顾念地把她囚于修道院,并做得不动声色、无可指摘,比他那位同名的伯父更出色),同时也弃绝了不必要的情感,性情更加寡淡冷漠,整日不是埋首于公务就是出城巡查各地。 感觉又过了很多年,伊莎贝拉已经从一个平淡无奇的女孩成长为适婚女子,样貌不逊于其母,追求者也不少,只是性情古怪,无人能够取悦,看似是一个地道的淑女,实则比野马更难驯服。再见到王兄时,他已经超过二十岁,对于一个九岁就确诊麻风病的人来说这已经算“长寿”了。她也几乎忘却他曾经的相貌,以及儿时的性情。一对同样寡淡阴郁的兄妹相见,这位年轻的国王对她来说已经是个陌生人。 “你将嫁给多隆的汉弗莱,婚礼将于三个月后的卡拉克城堡举行。” 他在写些什么,但此时写字对他来说已经很困难了,只能有些烦躁地放下笔,但声音充分地把这种烦躁掩盖住了。她远远瞥了一眼他写的内容,是一封写给不知哪位主教的信,她根据几个词推测到内容不乏有紧张的局势、不足的兵力,像是一封求援信。她的字还是他教的呢,可如今这信上的字却失去了从前的洒脱灵动,仅能做到整洁,而且每一划都很用力。 最终两人也没有说什么。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是一个喜欢说教的人,请她来也不是商议什么,只是告知一个结果。至于为什么是自己告知而不是随便派人告知,恐怕也只是擅自决定他人一生的那点残余的内疚感在作祟。 伊莎贝拉曾经想着嫁人之后他们不会再见面了,却没想到当时已经病重、把大权半数交给雷蒙德与居伊的王兄会莅临卡拉克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