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珂闻言便将头抬起,只见一身玄墨雷纹长袍,宽肩窄腰,仅仅是坐在那里,也能感受到此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赫,而且他剑眉挺鼻,轮廓削长,眉眼间还带着经风历霜后的沉毅。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让她此刻忽觉沉入一片渊海,那目光深晦幽幽,暗藏上位者杀伐决断的锋锐,眼眸黯沉如夜,不可揆度。只是这一瞬,自己仿若误闯深渺之中,难以离身。 随即她垂眸定了定神,再次低头行礼,不亢不卑道:“鄙人唐突,不敢造次,只是老师身缠顽疾,须得按时服药,不得已才惊动尊上,望丞相宽贷,一切罪咎鄙人都愿担负。” 她此刻一身男儿装扮,声音干净清冽,微垂的眼睫如同蝶翼,扑扇在软玉般白润的脸蛋上,整个人看起来清贵难言,只是那端着汤药的珠泽玉指,这会儿正微微攥紧,透漏出她不为人知的惶窘。 眼下正厅寂然无声,众人都在等着宗霍发话,偏偏他就是不做声,似是故意作弄一般,只是坐在那里,眼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盯着段珂。 半晌,才慢悠悠的开口道:“一切罪责都愿承担?” “真是好大的口气。” “不知你姓甚名谁,孤怎么责罚?” 当真是追根寻底。段珂思摸了下便道:“鄙人出身微寒,姓名更是卑不足道,擅自闯入也是因鄙人心中对丞相笃信甚深。” 宗霍闻言轻抬了下眼皮道:“你对孤有何笃信?说来听听。” “丞相仁民爱物,恩及九州四海。鄙人听闻丞相早年征战四方时,曾下令不可戕害老弱妇孺,违者,则斩。” 段珂说完便抬起了头,直撅撅的站在那里,一双秀眸清亮坦率的看着宗霍。 “丞相的一点恻隐之心,便是万民万物隆生之雨露。” “有道之主,正是鄙人所虔信的。” 段珂刚说完,便听正厅上响起了几声狂笑,只见宗霍起身,边笑边道:“很好!好一个有道之主。” 他宗霍战时屠城,后又胁迫天子,诛杀朝臣,这些悖逆之事至今仍昭昭在目,世间任何一人都比他有资格做明君圣主,天底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却无人敢言,如今由一个扮作男装的小女子拐着弯儿的说了出来,真是有趣。 宗霍走至段珂面前,看着这一双明眸笑道:“敢拐着弯儿的骂孤,你的胆子是真不小。” 段珂连忙道:“丞相明鉴,鄙人绝无此意。” 说罢举着汤药便要跪下,蓦地一只大手拖抓住了她的手臂,段珂吓得一惊,虽装扮成男儿,可男女有别这事却是时刻铭心的,继而下意识就要向后躲,但那手怎是能轻易挣脱开的,非但没脱身,反而感觉宗霍加重了力道往他怀里带了带。幸好此时两人之间有汤药的托案作为拦挡,否则便是正中其怀。 段珂此刻满脸窘促,不敢抬头,只因她感觉宗霍握住她手臂的大拇指正在透过锦缎慢慢摩挲她的肌肤。 “登徒子!”段珂在心里狠狠骂道。 只听宗霍沉静道:“抬起头。” “鄙人不敢。” 她感觉手臂上的力度又加重了些,随后听见那人俯身下来在她耳边冷冷道:“你很聪明,所以你应该知道,当言之时,言之则智,可默然无言,亦为智。” 确实今日局面就算她不出来便言,宗霍也不会把她老师如何,左不过一个老者慑于权势的威压故而委屈一阵。宗霍早年屠戮百官也是为了立威增势,今日更不会对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儒说杀就杀,可她就是看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