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阴书儿放缓了语气:“如果你想摆脱金家,可以随时来找我帮忙。”她言尽于此,看对方始终没抬起头来,便去了寿阳馆听课。 寿阳馆门廊无数,阴书儿挑了其中一间,挂着炼体牌子的,像上大学选修课那样,在第一排坐下。 过了几刻钟,门口悠悠进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号云简子。 没带教案,铿锵有力的第一句是“你是由你吃的东西组成的”。 阴书儿嘀咕:“这是现代营养学?” 老头儿点她起来:“这位学生,给你各一杯冻顶乌龙、白毫乌龙、日月潭红茶、文山包种,你喝得出来吗?” 他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这时候变出一整套茶具来,四杯茶在桌案上摆着。 茶汤的颜色分别是琥珀黄、绛红、酒红和清澄的黄绿色。 “喝喝看。”老头鼓励。 阴书儿每一杯都浅浅啜了一口,老实答道:“我喝不出来区别。” 云简子气得白胡子分叉:“暴殄天物!” “眼、耳、鼻、舌、身、意,每一样都由饮食塑造。”他举杯,浅浅的茶水又溢满杯中,“像喝茶,最开始舌头觉得微涩,然后喉头感到一股甘甜,最后茶水滋润嘴唇,齿颊留香。” 他温柔地跳跃到最终结论:“所以我们要辟谷。” 不是,这和炼体有什么关系,她有一笔没一笔地记着,慨叹没PPT的时代,老师讲课就是玩儿啊。 “辟谷怎么辟?”云简子雄壮道,“咱们以后就不吃饭,改吃诗了!” 底下学生一片哀嚎,“诗?这怎么吃啊……” “自产自销,写一首诗,再吞下去,嘿嘿……” “我要吃烧鹅,狗肉!” 云简子无视学生的叫唤,念了一首诗出来:“碧鲜俱照箸,香饭兼苞芦。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 有学生听出来:“这是圣人的《槐叶冷淘》。” “对,”他笑问,“这诗香吗,能当饭否?” 学生齐声答道:“香!不能!” 云简子气咻咻地捋起袖子:“怎么不能,读圣人诗一首,三月不知肉味。” “眼、耳、鼻、舌、身、意啊,同学们!” 阴书儿心道,他很快就有个眼耳鼻的外号了。 云简子激昂道:“我们要学会六根并用,意到舌到,舌到身到,尝到诗中神髓,以诗代饭。” 他从袖子里掏了一本又一本诗集出来,砸到学生头上,底下嗷声一片。 “今天的作业,不吃饭,把这些诗的味道品出来,写好了明天交给我!” * 阴书儿捂着红肿的额头回舍馆。 给自己倒了杯清水,翻开诗集,用诗辟谷,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 滑忆雕胡饭,香闻锦带羹。溜匙兼暖腹,谁欲致杯罂。 暖和滑是身,香是鼻,溜是眼。雕胡饭软而腻,锦带羹是莼菜羹,香而甜。溜匙是浓滑的莼菜羹流下汤匙,还挂了一点在匙子上。 阴书儿灌了一肚子水,这不仅不能辟谷,反而更饿了。 她翻开下一页,“含风鸭绿鳞鳞起,弄日鹅黄袅袅垂”。 鳞鳞是水纹,袅袅是柳姿,鹅黄鸭绿隐含了鹅和鸭子,鳞鳞袅袅中有鱼也有鸟。连起来就是鹅鸭鱼鸟,含字温润,弄字亲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