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腥红大公,果然还是那个她即便仅只有所浅薄了解的腥红大公……他看似宽容会予她选择,实则那双苛严又酷烈的手何其残忍,从不漏隙出可令下臣钻空子的抉择的余地。他只会缄默鄙夷,无声嘲笑;再将所有她误以为可仰赖可寄望的事物都慢条斯理,一一粉碎。 是她太过愚钝。竟因他偶尔施为的不残忍,而一时罔视了他不容动摇的虚伪。 琳图深吸口气,拿起那副面具托于手中端详。在终被真实触碰到后它也终得显露真面,远比只看着旁人佩戴、置身事外之时更分量沉重,也更具结构精巧。 一串串漆黑微小鳞片同坚硬悬丝往复交错,织构出大片乍一眼望去会误作浮雕图腾的镂空花纹,是武装的缚笼,异化的铠甲。然而那又太细太密太缠绕紧至窒息,给人以无法挣脱,严丝合缝之感。或许它本就隐喻一旦坠入便不可逃脱的罪业之网:凡被拘锢于此者均有罪;凡行走于此者均以身赎罪。再翻到里面去看,内层满布尖锐如芒重重倒钩与棘刺,密集到即使端过今日被恩准使用的火烛凑近了来照明,以她肉眼也几乎看不清其影迹。 可以料想一旦戴上这铁面,便会被里层丛生的钢铁荆棘深扎入血肉,创伤年复年日复日直至死去,永不得愈合。她不由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对往时尘世的了解和想象仍旧难免(和谐)流于天真,止于美好。 尽量放轻力气拎着它不被刺破皮肤,琳图反复检查翻看,最后又在大约是覆盖下颌至脖颈处的部位内里发现了两行阴刻小字: 将自我神思同意志沉入这苦痛的笼 从此我们不再怖惧于苦痛 是祝福,抑或咒令?反正无论哪样,她都不怎么相信。但就算全然不信,今日也必将戴上这远比牢笼严苛的面具。 何况,其实……她可以悄悄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永不可能堂皇宣之于口去对着旁人承认;当睁开眼醒来,瞧见床边早摆放好的一整套刑吏行头时,琳图有一点小小松弛,些微庆幸。 庆幸于那人已先一步将她未来命运启示,而不必她亲自做出选择……她从来胆小又犹疑,犹疑又畏惧,她从来只会本能逃避本能拖延时间,拖到无法再拖只得直面的最后一刻。就像身承这必将禁忌技艺传下否则一夕暴死的诅咒,琳图深深知晓,自己定会走到那一天——在街边长久顾盼,暗暗挑选合适孩童人选,然后将其或拯救或强掳或收留或哄骗总之先把人弄来,说得通就说,说不通也只能强行灌输,反正要罔顾对方意愿直接把自己所掌握的一切强行传授——正如路菲斯老师曾对她做过的那样。 他们注定痛恨一些人,然后被另一些人注定痛恨。她正是如此自私自利,天生卑劣的泥泞之种。 所以,她会怀着挣扎怀着愧疚怀着忏罪之心而义无反顾走入其中……只是早或者晚的区别,但,终究一定。 或许腥红大公远比琳图本人更了解她自己,时至今日她不能不承认;仅于无人处对自己承认。无尽年岁和至高视野为他加冕无上智慧,令那人轻慢又轻易一眼洞穿她矛与盾,渴求及怖惧,胆小同妄为。 想到这里,琳图自嘲地弯弯唇角。腥红大公是否业已在恒长万世里旁观过无数同她相似之人,瞭望过无数同她相似者之心路?他们又是否全同如今的她一样,被远逐至此异端仲裁所抑或旁的类似之处,受命改头换面,再重归圣廷做他忠诚玩偶与取乐弄臣? 他要见证她的扭曲,欣赏她的扭曲,揭露她的扭曲,并最终强硬迫使她正视自我幽藏于心刻意忽视的扭曲……她觉得。她就如此固执地认定了。他漆黑似恶的殿堂恐怕何其缥缈,终年不歇壮大,从无凡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