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晚,既有花香阵阵,亦有夜风料峭,白琮独自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遥遥望着城外。 因着章九辂的拼死抵抗,他的多年筹谋终究化作虚无,没能以乌氏遗孤的身份获取群臣拥戴,甚至有人公然喊出“此子狼子野心,对养育之恩尚能恩将仇报,焉知日后将如何对诸公!” 卢奴人最重恩义,故而乌氏覆灭二十年,仍有满朝的忠心旧臣,似他这般恩将仇报最是受人唾弃,所以此言一出,他就知道这一局——败了。 好在,他还另有准备,披坚执锐的武士们涌入宴殿的时候,提前下在酒里的毒性发作,无论是威望深重的王亲重臣,还是孔武有力的武将,统统手脚酸麻,倒在座位上任人宰割。他微笑着彬彬有礼地依次询问对方是否愿意奉他为主,回答不愿意的,就当场斩下头颅,直到粘稠的鲜血在宴殿的地上淤积,没过了武士们的铁靴靴面,殿中余下的大臣终于齐齐俯身跪地,尊奉他为卢奴之主。 到此时,他究竟是乌氏遗孤还是白氏之子,都已不重要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决不能放明化公主活着离开卢奴,否则她将成为反对他的势力手中最好用的一面大纛。他已命人全程搜捕,并且封锁了城门,唯有此处留了一处缺口,明化公主若是离开王城,只能走这条路。 一阵寒风袭来,白琮裹紧了身上的大氅,手指抓到了一处不太规整的绣花——那是章九辂替他绣的。他只有一件大氅,不小心被火燎了个洞也只能凑合穿,章九辂见了,就说帮他补补,谁知她女红极差,原本说好绣朵小小的梅花遮挡,结果没绣好,又说改朵粉菊遮挡也是一样,结果还是没绣好,又说要改牡丹。最后,他这件深蓝色的大氅前襟上,多了巴掌大的一块说不出形状的粉色绣线,用来遮挡那个小指肚大的破洞。 把大氅交还给他的时候,章九辂低着头、红着眼,愧疚得无地自容,他接过来一看也愣住了,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又觉得可爱,便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这样挺好看的啊。”“没事的。”“谁会嘲笑我呀……” 于是,她就又高兴起来,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真的吗?那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呀。”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这么强壮,却还这么好骗的姑娘。在那之前,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纯真”二字。 “禀大王,明化公主朝这里过来了。”一名军士登上城墙,走到白琮面前禀报道。 “知道了。下去吧。”被打断了思绪的白琮,语声冷得吓人,“不许任何人靠近。” “怎么?心软了?”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传来,原来是白琮身后的阴影里,还站着一个身披兜帽披风的身影。 “公子放心。”白琮摩挲着大氅上那块绣线,声音平静地说道,“在我心中唯有大业,容不得儿女私情。” 过了不久,因为宵禁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便出现了两个踉踉跄跄的女子身影,直走到城门跟前的灯影下,才能看得清他们的样子,明化公主卸去了满头珠翠和碍事的外袍,脸上身上都沾染了尘土和血迹,人倒不像受了伤的样子,用力搀扶着身边的女子。 白琮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们,默默攥紧了拳头。章九辂浑身是血,背上有一道长达尺许的刀伤,还在不停地顺着衣角滴血,脸上也尽是淌着血的伤痕。她半靠在孟澈肩上,十分艰难地迈步向着城门走来。 走到城门跟前,章九辂说:“公主,你听我说,我怕是走不到襄国了。你从这里出去,往北一直走,就能看到官道,然后沿着官道再向北,走上两三天,就到襄国了。要是运气好,能遇到大师姐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