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对乐工们一挥手,那有僭越之嫌的乐声即刻停了下来。 “竟然有贵客临门。”他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对李善用拱手一揖,“在下金匀,字容直,在此处有一间小小别院。贵客可愿赏脸至寒舍一叙?” 李善用转过头,以目光征询孟湉的意见。此人气度高华,却独居山中,又蓄着一班能演奏亲王礼乐的乐工,形迹十分可疑,孟湉正想一探他的虚实,便微微颔首。于是,二人一起跟随金匀去了他的山间别院。 一路上,金匀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自称是外地客商,继承了父亲传下来的基业之后,自己亦经营有成,如今家中薄有赀财。因祖上是襄国人,他便来此购置了这处山间别院,简单装饰了一番,夏日来此消暑,聊解思乡之情。后来才知此处是从前襄王府的产业,除国之后被襄州官府变卖以筹措军资,后又几经流转才到了他的手里。 三人谈谈说说,便到了金匀的山间别院,这座在外看起来并无奇特之处的宅院,步入其间方知何谓富贵已极。李善用跟随金匀入内,不停在心中啧啧称奇:一路经过重重院落,皆以彩色薄纱搭建罩棚,以隔绝蚊虫侵扰;所有砖石路面上都铺设了龙须草席,以减震防潮;路旁摆满了白石整雕的花盆,其中所植皆是姿态优美的奇花异草,即便以李善用的眼力亦不能尽识其名;廊道花墙每隔一丈,便凿一处镂空,两侧镶嵌剔透水晶,其中蓄养着各色金鱼锦鲤和水草山石,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摇曳生姿。 后园之中,有一片不算小的湖面,湖中满栽莲花,红、黄、白、金、青诸色皆有,风送清香、沁人心脾。湖中有亭,以桥与岸相接,桥面以剔透水晶为之,行于其上仿佛踏莲御风而行,如入仙境。 步入湖心亭中,陈设倒是朴实了许多,桌椅皆以青竹制成,唯表面覆以白瓷,触之光滑细腻、清凉润泽。桌上布了四样鲜果,皆是时令之物,侍女奉上待客的,也并非热茶,而是消暑的冰酪。 李善用对金匀笑道:“容直兄自称薄有赀财,可见是太谦了。” 金匀谦逊笑道:“不过是仰仗祖荫有所小成罢了。天下富商巨贾无数,在下不过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位而已,若论赀财之盛,又有哪家敢与杞州史家比肩呢?” 李善用眨了眨眼睛,笑道:“容直兄好眼力,在下襄王府女官李善用,今日本是闲游山水,未料此地藏龙卧虎,有幸得遇容直兄,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过誉了。李女官召集粮商,愿以二百文一斗的高价购粮的消息已经传遍襄国,在下亦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李女官见闻广博、风华卓然、不同俗流,在下自然无需费心猜测。”金匀微笑说道,而后转目看向孟湉,“这位兄台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不知可愿一通名姓?” 李善用微微眯起了眼睛,右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明面上,襄王并未到国,孟湉是以护送她的王府典卫身份入城的,这个高深莫测又居心叵测的金匀,先是提起史家,又当面问起孟湉的身份,当真只是巧合吗? 不过,无论金匀是否已经看穿了孟湉的身份,此刻都不能承认他就是襄王,否则堂堂一国之主隐瞒身份、潜行入城,一旦消息传扬开来,必会威仪大损、颜面尽失。 李善用心中微沉,面上却丝毫不显,只笑吟吟地说道:“这位是田子敏,今日结伴同游,与容直兄也算有缘。” “原来是田兄。”金匀意味深长地望着孟湉微笑颔首,未再追问。 待用过果品、饮了冰酪,金匀将亭中侍女遣退,扬声吩咐“布雨幕”,应声便有一阵响动传来,李善用仔细倾听,似乎是水在管道中流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