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还要在庆国耽搁几天,孟湉本有意带李善用再往各处玩玩,可是庆王新丧,他身为宗亲不便出入游乐之处,只得窝在王府中闲居读书,孟沣又无暇分身顾不上他,闷得他实在无聊透了。 今日一早起来,天就阴沉沉的闷着雨,如今正当暑热时节,空气中湿漉漉的,仿佛进了蒸笼一般,庆王府倒是不吝惜地供冰盘,却也难以稍解潮湿闷热之感。树上的鸣蝉像不要命似的鸣叫不休,越发吵得人心中烦乱。孟湉随手翻了几页书,连书页都潮软了,他只觉自己的皮肤上都沁着水汽,什么都看不进去。 尔雅奉命前来相请时,孟湉以为终于有什么新鲜事可消遣时光了,很是兴致勃勃地过去了。李善用的书房里多用了几个冰盘,孟湉一进来便欣然道:“还是你这里凉快!闷了这半日的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肯下。” 李善用见孟湉到来,便请其上座,孟湉见她面色严肃,立即生出一股危险的预感。 李善用立于下首,郑重向上行了一礼:“臣为殿下贺。” 孟湉慌忙走过来扶她:“我……我又做错什么了?你有话直说,别吓唬我。” 李善用沉默不语,将孟湉引到书案前,递上尔雅摘抄的邸报摘录和她凭记忆录下的丁典史曾展示给她看过的庆国矿务资料。 孟湉接过来,一头雾水地浏览,刚开始还有些不知所以,然而渐渐地,面色便凝重起来。 庆国本以矿产丰富闻名,出产银砂居全国四成以上,各州县岁入约七八成来自矿税。但是,庆国境内大矿开采日久,已有许多大矿累岁不兴,坑户失业成为游民,官府课税不足,财政陷入捉襟见肘的窘境。庆王甚至两次上奏朝廷,请求补足欠发的宗禄,以解底层宗室之穷困。 孟湉生长于天下最繁盛奢华之地,进入庆王府,见楼阁壮丽、物用奢靡,连孟沣的一个小小别院都婢仆成群、陈设精致,并未觉出异样,他与孟沣几次深谈,也从未听其提过王府财用不足。现在仔细回想,才觉惊惧,既然宗禄欠发,王庄也免不了受矿山枯竭的影响,那么王府的排场是靠什么维持的? 李善用取出孟洽的血书递给孟湉。孟湉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拿出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嫌弃兮兮地用两根手指拈起来扫了两眼,神色立即大变。 他的嗓子像突然被看不见的大手扼住了似的,声音变得喑哑滞涩:“这东西是从何处来的?” 李善用肃容道:“这道血书是庆王次子孟洽亲手交给臣的,孟洽已被世子折断双腿,囚于世子府密室之中。 “庆国矿产枯竭,坑户毁家失业、无处谋生,多有落草为寇者,打劫过往客商牟利。世子主持王府内库,眼见王府财用入不敷出,遂生恶心,勾结匪类以图不义之财。庆国境内盗匪横行、官府剿匪不力,便由王府窝藏盗匪而来。 “庆王得知世子恶行,意欲废黜另立,不料走露风声,被世子查知,于是纠集匪类弑父囚弟,阴图夺位,狼子野心,莫过于此。” 李善用面向孟湉,深深躬身下去:“臣一贺殿下认清损友真实面目。古人云:‘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殿下及时止损,臣为殿下贺。 “臣二贺殿下及时醒悟。殿下在世子奏疏上署名作保,已立危地,待钦差查明真相,殿下亦难逃罪责,此时醒悟犹可悬崖勒马,臣为殿下贺。” 窗外由远而近地传来闷雷之声,连绵不绝的轰隆隆过后,憋了许久的暴雨终于降下,莹白的雨线均匀地击在屋瓦上、窗棱上、青砖上,激溅起朦胧雨雾。聒噪的鸣蝉齐齐噤了声,四下一片寂静,唯余似将永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