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明间设着地平宝座,皇后在重大节庆之际于此接受命妇朝贺,其余时间并不在此处起居,日常燕寝只在东西两侧明间,东曰明德殿,西曰乐道堂。孟渥尚未到迁入东宫的年纪,暂随母后居住明德殿,乐道堂则为皇后日常起居之所。 宫女将李善用引至乐道堂,皇后正倚在案边看书,一头乌发挽作饱满低髻,身上穿着蜜合色绣草虫的家常衣裙,一派悠然闲适,比授职那日雍容装扮分外不同。书案后面是整面墙的大书架,按经史子集满满当当摆着各类书籍。书案两侧的地上,立着一对五层错金银博山炉,顶盖作层峦叠嶂之势,山谷掩映之下的沟壑,有细小香雾氤氲如云,将龙脑香清冽馥郁的气息缓缓舒发满室。 李善用入室之后行礼如仪,皇后目光仍在手中书册上,随意一指身后,让她从书架上挑一本读来。 李善用躬身称“是”,走到案边,极快地往皇后手边扫视一眼,约略见摊开的书页上有“帝王之业非可以力争者矣”等字。她本来对皇后的心事已有猜测,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懂,在书架上扫视一眼,便从中挑选出了一本《商君书》,以沉缓的语声读道: “夫废法度而好私议,则奸臣鬻权以约禄,秩官之吏隐下而渔民。谚曰:‘蠹众而木析,隙大而墙坏。’故大臣争于私而不顾其民,则下离上。下离上者,国之‘隙’也。秩官之吏隐下以渔百姓,此民之‘蠹’也。故,有‘隙’、‘蠹’而不亡者,天下鲜矣。” 皇后安静地听了片刻,懒懒地道:“为何读这些,闷闷的好生无趣,且去换了来。” 李善用并未依言而行,却是躬身谏道:“皇后是为女君,应知治国之道,治国之道即为治宫之道。国中鲜有‘隙’、‘蠹’而不亡者,内廷亦然。” 皇后放下手中的书册,抬头注视李善用,片刻才缓缓说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李善用道:“岂不闻‘内寇不除,何以攘外?近郊多垒,何以服远’?” 皇后哂然:“清元宫中哪来的内寇?” 李善用肃容道:“鬻权隐下者即为内寇。” 皇后的目光一凝,慎重地问:“你既言之凿凿,可有证据?” “有。”李善用上前一步,呈上她从司簿司抄录的册子。 册子上的内容显示,最近三年,清元宫从修整宫室到翻种花草,各色工程每次都由固定的工匠承办。将作监工匠何止数百,如果按照流程办理,即便是同样的工程,也总会轮到不同的工匠承办,绝不可能巧合至此。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有人内外勾结,如此想来,私索回扣、以次充好等等内幕已是不问可知。 若仅是贪污钱财,皇后可能还不会特别在意。最可怕的是,田婆婆与外人达成了这样的合作关系,如果趁施工之便在清元宫内做什么手脚,几乎没人会发现——毕竟,谁会盯着又脏又乱的施工场地看呢? 田温可是昭阳宫的人哪! 想想清元宫也许已被埋藏了什么巫蛊镇魇之物,甚至建筑材料里也可能掺杂了慢性挥发的毒物……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想到这些,皇后的面色变得极为凝重,当年贪图一时省心,竟然养虎遗患到这种地步…… “这些还不够。”皇后捏着册子,沉吟良久,才道,“田温在清元宫多年,要将她治罪,必须拿出更有分量的证据。这些东西,她随便就能找理由搪塞过去,若贸然动手,未必能成不说,只怕反倒寒了下面人的心。” “更有分量的证据?”李善用傲然一笑,“娘娘想要,自然就有。” 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