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司正看着李善用亮晶晶的大眼睛,叹息一声,说道:“能决定史贵妃荣辱的,不是皇后,更不是你查到的证据,而是皇上。皇上盛宠史贵妃十余年,日日耳鬓厮磨,难道会不知道她的脾气秉性、行事风格?史贵妃多年来一直如此行事,就说明皇上非但不曾处罚过,甚至不曾告诫过她。 “皇上既然无意降罪,贸然将这些证据拿出来,无异于逼迫皇上。皇上岂是软弱之主?到时候,宫正司难逃蛊惑中宫、挑拨后妃的罪名。” 郑司正取过一只木盒,里面是一柄玉如意并两锭十两重的金子:“史贵妃为了感谢宫正司明察秋毫,指出她的不足,特以此物赠予查案的女官,以酬辛劳。宫正说,你对此案出力最多,就都给你了,我与许典正分毫不取。 “你把东西收好,准备准备带人押送樱草与棠梨去安乐堂吧。这也是宫正的命令,她说你的想法并无不妥,只是还没到火候,你若再不懂,便让你回去问阿惟。我不知阿惟是谁,你自己该是知道的。” “那,我查到的那些证据呢?”李善用茫然失措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 “自然是交给史贵妃了。”郑司正说。 那就是毁了,意味着商管事从此沉冤难雪,即便以后再有机会,也没有关键证据可以指认史贵妃的罪行了……李善用失魂落魄地接过木盒,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棠梨案的消息很快便在宫中传扬开来,在李善用听到的版本中,史贵妃是虽受下人迷惑,但虚怀若谷、从谏如流的贤德之主,宫正司则是秉公执法、明察秋毫、威名更著,就连李善用都得了个强项的美名,大家皆大欢喜、和和美美,唯有商管事依旧沉冤泉下,难以昭雪。 到了该押送樱草与棠梨去安乐堂的时候,负责一同押送的女史来李善用的住处敲门。李善用答应了一声,从双目揭下冷敷消肿的冷帕子,平静了一下心绪,稍整仪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露出礼貌亲和的笑容:“劳您久候了,咱们走吧,去安乐堂。” 安乐堂在北宫门内,是位卑秩下、在宫外没有私宅、亦无亲友可投靠的宫女内侍,在年老有疾、不堪使用后的养老之所。掌房官姓崔,是个中年内侍,对李善用很是客气。 跟来的女史将樱草与棠梨交到安乐堂的禁所,李善用则与崔掌房交割手续。待一切办妥,崔掌房客气地送李善用离开,不意她以袖子遮掩着,却是取出了两锭十两重的金子递了过去。 “这……小李女官,这如何使得?”崔掌房笑得合不拢嘴,一边笑一边摆手摇头,动作却十分实在地飞速接过金子收了起来。他的年俸不过十两银子,若不靠获罪宫人的亲朋好友送银钱,哪里活得下去?只是想不到这位宫正司女官为何要如此,而且一出手就是二百两银子的大手笔。 崔掌房谄笑道:“小李女官有何所需,但请吩咐。” 李善用说:“今日送来的宫女棠梨,遭际十分可怜,望掌房能稍稍看顾一二。”她拿着史贵妃赏的金子,心里只觉长了草似的恶心,还不如拿来替棠梨换好一点的待遇。 “这个容易。这个容易。”崔掌房笑眯眯地说,“我这安乐堂,差事苦乐不均。有那等罪名轻的,便做些提送膳食、擦拭物件的轻松差事;又有那等罪名重的,便贴身服侍老病宫人,受累还在其次,那起子磋磨人的手段就让人十分难受。” 崔掌房说着四下一看,便往院子角落里一指:“您瞧那个,可不就是么。” 李善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角落处是一个手脚皆被镣铐所系的女子,向前弯腰屈身,两手扳着脚腕,两腿绷得直直的,丝毫不敢偷懒稍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