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好事多磨 一 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设计生活,年轻力壮的龚向阳也累得消瘦了许多,脸色苍白,两眼浮肿,眼圈发黑,样子相当难看;然而他的豪情壮志却像烈火中吹进了纯氧,更加炙热旺盛了。工作犹如潮水般涌来,水芙蓉似乎在想尽一切办法加重他的负担,不断地交给他新的工作任务,而且从不问他是否承受得起。 他用手指摸了摸好些天没有刮过的唇髭,仰面打了个哈欠,从坐椅上站起来伸了伸腰,转转眼珠子,做了一次巴甫洛夫似的“积极休息”以后,又重新坐下来,像小学五年级的优秀学生一样,双手平放在桌面上,右肘比左肘稍许高点儿,放在桌上的纸与桌面底线成45度角,后背挺直,以防到了老年驼背。看了看“记事牌”上记载的项目,他下意识地擤了擤鼻子,公务又多又杂又难办,其中有些项目已经转抄好几遍了。 责任和操劳本来可以减少减轻许多,只要他推脱或者拒绝某些事务的话,但他不但不那么做,反而尽可能争取多承担一点。当一项工作还没有做完,又接到了新任务时——新任务照例比以前的迫切而且重要——他总是微笑着,两眼放光,诚心诚意。水芙蓉看见了他的神态,故意问道: “你是不是觉得有味道?” “是的。”龚向阳颇有体会地回答,“生活最有意味就是工作多得做不赢的时候。” “对,言之有理。老同学,请记住,如果组织上对某个人要求得愈多愈严愈苛刻,放到他肩上的担子愈重,那恰好说明对他很信任,非常需要他。” 龚向阳在家信中写道:“我向我自己和同志们提出了一个要求,或者说一个见解,不管情况如何,不管个人得失,不管花好大的力气,都要首先把工作做好。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规律,多装快跑,才能大干快上。” 他挤出时间为《工程战报》写文章,坚持在台历上写日记,这些都是他的习惯和爱好。然而生活的轮子愈转愈快,新人新事层出不穷,可供写作的材料一天天多起来,他把一个月的所见、所闻和所想记录下来,结果弄得冗长无比。他无可奈何地翘起下巴,双肩耸了耸,只得改变成了提纲式的大事纪要。啊!生活,现代化的建设生活,它是如此的新鲜、熙熙攘攘、忙乱、意味深长而富有情趣与意义。倘若有人能把它写成小说,那也不失一桩很有吸引力和教益的美事咧。 今天同往常一样,繁忙的工作一下子就把他卷进了生活的激流。一日之计在于晨。每天的黎明,大自然的苏醒总使一个身心健康的人感觉快活。外面是晴朗的苍穹,几只早起的麻雀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又吵又闹的。布满露水的窗玻璃渐渐明亮了,室内的绘图工具和办公桌椅在半明半暗的朦胧中显现出来。龚向阳皱着额头,用铅笔敲敲太阳穴,静心审视着南北运河和朝天口排灌站的图纸。 唐国安进门把遮阳帽挂到壁钩上,一边关心地问:“现在的设计怎么样?” “相当理想。” 龚向阳以尊敬的目光注视着工程总监,端详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老人也很珍惜可贵而又可爱的美好时光,他稳重地坐到办公桌前的软椅上,不慌不忙地点起一支香烟,热气裹着烟雾是那样喜盈盈地刺激着脸颊和鼻孔。唐国安是一个个性鲜明的老头子,他除了胸有成竹、富于思考的特点以外,现在又变得对一切都热心了。他昨夜和龚向阳、韩红梅、田边菊一起审查图样、复算数据,聚精会神地工作到转钟以后,略事休息,今天又像打足了气的轮胎一样劲鼓鼓的,看不出一点倦怠。 电话铃响了好久,叮呤呤的声音愈来愈紧凑,最后成了连续不断的尖辣刺耳声。龚向阳眯起眼睛瞥瞥机子,没有伸手去拿听筒,只偷偷地笑了笑。 “好厉害的芙蓉花,大清早就开始催阵了。红梅花,水电工程设计好没有?赶快审阅。” 铃声平息了。韩红梅用手挥散向她飘过来的团团烟雾,开始整理桌子上成堆成堆的图表。在整个设计工作中,水电站实在是道最复杂的难题。人所共知,在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