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夜很深了,龚向阳仍然伏在办公桌上翻阅计划材料,查看调查记录,核对勘测和实验所获取的各种数据,不时地将沉思的目光投向洞庭湖区平面图。他非常清楚,一场麻烦复杂的设计工作就要开始了。万事开头难,况且时间紧迫,不容许出现差错,不容许再走弯路。在迈开工程设计第一步的时候,身为总工程师的他,思想是格外紧张的。他的决策如同提出作战方案一样,对于这项工程具有决定性的重要意义。 唐国安和韩红梅来回轻轻地走着,揣度着。他们也急得没法子闭上眼睛,两眼发涩,网着红丝,唐国安那瘦岩岩的脸上愈发腊黄了。 田边菊靠在椅背上,低着脑袋打起盹来了。龚向阳喊了声野菊花,他们又围成一圈继续进行研究。 钟明和史光荣走进门,一声不吭地站在他们背后。小钟瞪着那双富于表情的眼神,轻轻搔着后脑壳;小史盯着墙角,好像在聚精会神地琢磨着什么。他俩,又疲劳又焦急——几乎把上百个设计人员的情绪全部带进来了——室内更加充满了一种捉摸不定的气息。 “设计任务明天该可以布置下去吧?”二者在不安地猜想,眼里滚动着数不清的疑问号——他俩怕打乱总工程师和工程总监的思路,一直默默地站着没有挪动——直到史光荣打了个哈欠,龚向阳和唐国安才注意到他们。 “别急得太狠,任务下达以后,就会累得你们喊皇天的。”龚向阳内心焦急,但话语轻松幽默,而且给人一种春风般的温暖和力量,“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呗。” “你看看手表,什么时候了,还叫我们去睡。”史光荣和钟明异口同声地回答。 “同志们的情绪怎么样?” “都喊睡不着觉,还有一些人坐在自己的设计室等待。” 钟明和史光荣又一次迅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脸上都流露出按捺不住的担心神情——酷似长途跋涉在沙漠中一样,既没有看到沙丘的边缘,又没有发现水、野草和沼泽。龚向阳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已经转钟三点过七分了。他耳边响起了水芙蓉的声音:“如果七月上旬以前突击完成了设计任务,我一定亲自把盏,敬你们三大杯。”一股暖流推遍周身,他顿时精神大振,忧虑变成了勇气,注意力高度集中到了天亮以后如何打响第一炮的问题上面。 洞庭湖区搞农田基本建设,大规模采用机械化施工,高速度进行现代化建设,那还是新姑娘坐花轿——头一回,各种想法和情况的出现也就在所难免了。 工程设计关乎全局,事先都得周详地研究环境和内外因素,进行必不可少的勘测和实验,尤其大型的骨干工程更是如此。然而原规划的制定者,不尊重客观实践和主客观条件,不从实际出发,单凭长官意志办事,一切从上层“大人物”的话语中去揣度意图、寻找依据,片面强调南运河和北运河必须绝对形成一条直线,必须从注目显眼的地方流过去,必须与大公路、大渠道并驾齐驱,整个水电工程都必须美观、新颖、气势磅礴,富有地方风味和民族特色。因此,他们的设计许多方面是徒劳无益的,没有多少价值,至多也只能作为一块跳板,通过这块跳板再去寻求正确的有效的途径。 然而,按部就班地展开工作已经来不及了,龚向阳和唐国安不得不把所有事务统统抓起来,包括改组机构、野外作业、科学实验、重新设计和制定规划。他们把熟悉业务的人员都集中到了工程战线,工程处下面又增设了几个科室,扩大了设计室的编制和职权,加强了地质勘探队与水文测量站的领导和技术力量。 新规划的设计工作刚刚开始,水芙蓉就接二连三地向龚向阳提建议、作指示、交待任务和下达命令,她的念头来得如此的快,如此的出人意外的大胆,以至弄得好些水利行家也忙乱不安了。对于提高设计水平,保证工程质量,加快建设进度,经过再三宣传解释,人们算是勉强接受了;对于改变南北运河线路,通过实地勘测和相互对比,也算勉强同意了;但是对于利用沅江洪道和朝天口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