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自然,参见太璞子。” 他提着灯笼,捏个法指,简单行礼。 太璞温和笑道:“是你呀。” 确实有点意外,可面上不显并不多说言,只是平静跟随接引者穿越丛林。 群岚霭光,翠郁崔嵬,藏岚山内有古木林立、荒草垂覆,无论春夏秋冬四季皆呈盛茂繁密之貌。 山体笼罩于此,眇默诸境森,即使临高视下,也不过瞧见些碧琅玕、苍柏木……而山中地形实际蜿蜒曲折犹如一座天然迷宫,洞穴众多且难辨往来是否通畅。 “有事耽搁,让长老久等,实在过意不去。” 太璞摆摆手,表示不碍事,“让你大半夜来接,我也是过意不去。” 语调轻松随意,说得又俏皮。 她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和善模样。 “长老宽厚,弟子不敢无礼。”又欢小心引路,头垂得更低了一分,“原定了丑时鸡鸣前,却临近寅时才赶来,晚了就是晚了,还请前辈恕罪。” 太璞侧首瞧着,说道:“我恕你无罪,你可以谢恩啦。” “长老风趣。”他颔首,眉峰稍稍平坦。 “哈~师兄不必拘束,你我虽非师出同门,但也算是师兄妹呀。” “不敢。” “哈哈~那就以‘道君’互称罢了。” “善哉。” 然后又陷入沉默。 两人本就没有多大交情,而对方不太爱交际,觉得暗夜前行时保持沉默极为合情合理,因此毫无负担,十分心安理得地保持着沉默。 秋雨绵绵仍下个不停,他们也慢慢走了大半时辰。 左拐右弯,曲曲折折,先越走越荒僻,后越走越崎岖,最终像是来到了某处洞穴中。 赭色的岩壁上满是黑幽幽的故事画,依稀看出是些牛羊猪狗、妖鬼神魔、花草树木、男女渔猎之类,虽残缺不全却也鲜活生动,令人见之难忘。 脚步声踏出袅袅回音,激起的尘土混合着从岩石渗透而下的细泉,泛起淡淡枯叶气息。那弟子不慌不忙摘掉由竹条编织的灯罩,烛火顿时直接灼烧于空中,渐渐地,那苦涩的枯叶味转变成了一股酸臭味道,非常提神醒脑。 太璞艰苦奋斗,好不容易盼到一丝辉光,等穿过一道银色瀑布,眼前豁然开朗,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凌波在水之中央。 素练飞空,仿佛万幅鲛绡,这天然的水帘好似明镜,在月夜下照出了三道颀长身影。 飞瀑射落直下,捣珠崩玉一般,溅沫滴滴皆腾空洒向四周,坠入何处,何处萌芽。 萌发之生命,如蚍蜉朝生夕死。 苍苍蒹葭,一株一株地迅疾生长,又戛然败谢,从下而上是生,从上而下是灭,生生不息,灭亡即刻,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分不清是虚还是实,是在开花还是在凋谢。 只知举目望去,水中蒹葭似乎不减不增,稀疏错落围绕着他们。 就是一片芦苇荡。 “道法自然,在此谢过。” 男子剑眉星目,寻常草绳将一头微卷的灰色长发编在脑后,衣着朴素,不加装饰,青色的射服显旧却也干净,袖口皆以臂鞲简单缠住,在月光下折射出轻轻的靛蓝水纹。 太璞明白,他谢的不是她,而是接她前来的又欢师兄。 此时,又欢的身影已悄然消失。 像是从未出现过,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碧水幽幽,都无一丝微澜泛起。 可信之人,必会严守今夜秘密。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懒得操心,反倒好奇他们两位是怎么交好的。 要知晓藏岚山最深居简出的弟子,莫过于隐岑峰一脉。 从前便有一个笑话:某代弟子因不会缝衣,无奈出山寻求外援,正巧有妖族潜伏进来却不慎被觉察追捕。敌方逃窜至此,弟子恰好遇见。 可怜该弟子眼睛不灵光,竟误把同门当敌人。而同门亦然,见眼前“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髯须凌乱,不似宗门之人整洁峻拔,便互相大打出手。妖族小将感慨此“乞丐”不可貌相,身手矫捷,法力高强,兼得仁义无双,竟也开始犯起了糊涂,误以为是自己人,还好心肠地要替其掩护,盼望能顺利逃走…… 待这名弟子反应过来,场面已不太好收拾。 同门不识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