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和张长乐在后院伙房里吃了早饭,拜别过长青师兄后,穿过沁园和前院,走出学馆。 站在车旁的张伯父,见我俩出来,挥手示意。 张长乐小跑着过去,直直地站在他父亲面前,朗声道:“父亲大人,好久不见。” 含笑地在他头上敲打了一下,张黎说:“你小子,这一个月在学馆可还安分?” “安分安分,老师还曾夸过我呢,你说是不是,路仁。” 他扭头问,我回以肯定的微笑,学馆里的同窗大多还是比较友好的,基本没什么冲突,反倒是很佩服张长乐在念书方面的天赋。 “嗯,不错。”张黎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我,“小路,功课如何?身子不要紧了吧?” 我心里了然,想必是长乐已告知过伯父我落水的事情,我恭声回答:“谢伯父关心,一切都好。” “如此便好,上车吧。” 一路上,如往常般,大多时候都是他们父子俩在说话,我很少主动开口,只在他们提起我时才会说一会儿。 伯父看我时的神情有些担忧,我以为是落水一事,但他还不时提醒车夫快些,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不知怎地,我觉得很可能与自己有关,一时感到心慌,在那胡思乱想。 终于,马车驶进庆州城,到了弄花巷口。 准备下车时,张黎叫住了我,迟疑地说:“小路……没事,去吧。” 不懂张伯父怎么了,我只能疑惑地往家里走。 或许是因为清明将近,天气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下雨,巷子两旁的门户紧闭,显得比平时冷清许多。 快步往里走,不多时便到了家门口。 我特意朝旁边看了看,发现秦爷爷常年打开的木门这次却是关着的,有些奇怪,以往即使他出门也不会关的。 推开门,父亲母亲都站在院子里,看向我这边,却是神情沉重,眉间带着犹豫,没有一点我回来的欢迎之意。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试探地开口:“爹,娘?” 他们互相对视片刻,终究是父亲走了过来,半蹲着,视线与我持平,沉着声音说:“路仁,秦老他……走了。” 我听完不知怎地松了口气,问:“秦爷爷去哪了?” 父亲变了变脸色,一字一句地说:“他,去世了。” 我先是没听明白,而后双眼慢慢睁大,盯着父亲的大脸,又懂了他的意思,我张开嘴极力想要发出声音,却说不出话,一层浓雾盖在眼上,父亲的脸逐渐模糊。 “儿子,明日清明去看看他吧。” 父亲的声音一锤一锤地砸在我心里,打破了我最后的幻想,泪水轰然般涌了出来,喉咙间也突然发出惊慌失措的哭声。 我什么都想不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大叫大哭。 回忆驱使着我挣开父亲的手,来到秦爷爷的门前,一下一下地用手拍,却没有一点点回应,眼泪混杂着鼻涕,“秦爷爷,开门,开门!” “儿子,别拍了,别拍了。” 父亲抓住我的手,我想要挣脱开,但一个孩子的力量终究抵不过一个大人,只能在父亲的怀中痛声哭泣,双脚无力,手极力朝门上伸去。 怎么会,怎么就走了?秦爷爷,您怎么可能就这样没了。 我在心中一遍遍这样问着,往事浮现在眼前,秦爷爷和蔼的笑容,温暖的大手,牵着我去蒙馆,放课后接我回家,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就在刚才。 可是如今,他竟这样走了,而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之后我哭晕了过去,下午醒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父亲叫我吃点东西,我也不回答,只是那样瞪着屋顶。 “秦老是六天前在睡梦中去的,很安详。”父亲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我,语气低沉,“他膝下无儿无女,我和邻居便一起将他安葬在郊外,立了墓碑。” “恰逢你落水昏迷,醒来后爹不敢说出来,怕刺激到你。” 我嘴唇动了动,眼珠子看向他,心里空落落的。 父亲见我这样也跟着难受,说:“路仁,你是秦爷爷看着长大的,他老人家也不希望你这样消沉下去。秦老若是泉下有知,肯定会希望你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