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它代表自古以来迁徙的、流浪的人群。赵家奶奶是闽南地区的客家人,后来移居狮城与世家子成婚。哪怕说不来客家话了,也要舌头记住客家菜的味道,不忘本。
今日亲眷们不在,只有裴今一人,稍微松了口气。
坐定开席,赵重楼比昨日亲昵地问饭菜合不合胃口。
“你阿妈亲自下厨,道你向来宅家创作,如今要管理偌大一个部门好辛苦。”
言下之意,太太认为裴今做不好这份差事。
雨打窗外龟背竹大叶,泥土味道和着酸甜口的菠萝肉进了嘴。
裴今朝太太看去,眸光流转间尽显情谊:“多谢阿妈,惹你担心了。”
太太抚鬓边黑发,笑得温婉端庄,只有眼尾略有点岁月的痕迹:“一家人不讲这些。”
目的从来就不是困在房间里写诗文。裴今从医学院退学后,以写作取材进了家族基金会,到报业映画观摩学习,此外一路扶持周靖康进入议会。论舆论操纵,连大哥也甘拜下风。
大选四年一届,赵家——或者说太太支持的文进党已蝉联两届,而裴今的丈夫是在野的新民党要员,这几年新民党声望颇丰,如果裴今得到父亲的支持,改写局面并非难事。
知子莫若父,赵重楼了然裴今是个以退为进的野心家。此番不露声色布局,在大选之前施予裴今实权与发挥空间,从而制衡愈发势大的太太一派。
明面上,赵重楼只是给裴今找点她喜欢的差事做。
见赵重楼决口不提部门今日的风浪,太太自知这餐饭达不到目的了,便作贤妻良母,和乐一家人。
饭后,裴今提出去别院看望奶奶,父亲允了。
从前的家宴有奶奶主持,那天赵重楼无论有什么事都得回来当孝子。这几年奶奶得了阿兹海默症,愈发不能自理,她一生优雅,不愿让人瞧见不堪的一面,搬到了花园里的别院康养。
别院小而温馨,据说从前是住家园丁和妻子住的地方。奶奶搬进来后,厅堂里供奉了佛龛,檀香缭绕。
裴今每次来都会点一支线香,双手合十拜拜。
里间屋子昏暗,仅靠电视光线辨明,电视里落雪花,滋滋声里护工靠在窗边打盹。听见叩门声,慌里慌张迎上前叫了声大小姐。
“你出去吧,我待一会儿。”裴今说。
护工出去了,裴今打开灯,老太太的视线从电视机转到她脸上,过了好一会儿,笑说:“你来啦。”
老太太认不出人了,只是凭残存的记忆保持礼仪而已。
裴今俯身床前,温温柔柔地说:“昨日家宴本该来看你,奈何阿猫阿狗太多,怕扰了你清静。”
老太太面露犹疑,浑圆的盯住裴今面容,翕张皱巴巴的嘴唇。
倏而,老太太目光变得凌厉,扬手打人:“坏孩子!”
裴今轻而易举地握住老太太的手放回她身侧,贴心地掖了掖被角。老太太使劲捶床,软绵绵的垫子没有回应。
“我太像阿妈了吧,奶奶你都分不清了,我是今儿呀,从前你待我最好了。你会开心吧,我写写字就讨到爸爸欢心了……”
裴今捋了捋老太太鬓角的华发,从容地坐下。
平常只得一刻钟耐心,这回裴今待了半小时有余。护工送裴今走出别院时,仍为方才的困倦小心翼翼地道歉。
裴今淡笑:“进去陪着吧,老人家不喜欢雨天。”
候在院前的帮工为裴今撑伞,穿过繁盛的花园,来到后院。
喷泉在雨里肆意舞蹈,掠过水雾,不远处顾淮聿倚在车前。他半身掩在黑色伞面里,浅淡烟雾缭绕。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伞来。
对视片刻,顾淮聿转身拉开车门。
裴今勾身上车,说:“不是让你待在车上?”
“院子很漂亮,想看清楚些。”顾淮聿好像很诚恳。
“武吉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