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色已吞没了整片大地,四野黑暗如漆,竖捺很识趣,不愿继续做两人的灯泡,向两人告别后径自离去。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夜色里前行,走了约摸半个小时才到村口,依稀有了灯光。
村口有一条几近干涸的小河,隐约可以看到河床上一排土馒头。再往里走是一条逼仄弯曲的小路,名叫“蛇街”,街的尽头有一块“泰山石敢当”的石碑,在漆黑的夜里石碑和土馒头显得尤为可怖。现而今保留这种石碑的村子已经不多了,足见这个村子的古老程度。
快走到街的尽头,一男一女正依偎着走在前面,竖捺放慢脚步,像影子一样跟在他们后面,那两人像奥特曼合体一般不愿分开,这叫——狭路相逢‘拥’者胜。
他打算挤过去,突然被人踩了一脚,那钻心的痛从脚传至全身。他像犯了错的孩子,条件反射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劳驾让一让。”他这人就好比中国近代史中的民族资产阶级,骨子里拥有软弱性,习惯对人说对不起,这次他被人踩了还跟人家说对不起。
可是你对一个人太客气,他会对你不客气。那男人转过身来,恶狠狠地说:“你这家伙,走路不长眼睛啊。”
竖捺怒从胸中起,理论道:“明明是你踩到我了,还说我不长眼睛?”
男人狡辩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凭什么只说我踩了你?”竖捺没想到这人还懂得物理学定律,他物理学得不好,气势不禁落了下风,说话语气也瞬间低了三分:“你要向我道歉。”
男人满脸凶相地说:“道歉?我凭什么要向你道歉?你每天都踩着地球,为什么不向地球道歉?”竖捺这次遇见了诡辩高手,小辩见大辩,往日的辩才都不翼而飞。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
女人摇着男人胳膊娇声说:“好了啦,走啦,别跟这小子一般见识了。”两人重新合体,抬腿就走,扬长而去。
两人已走远,竖捺方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骂道:“妈的,我才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呢。人善被人欺,不对,应该是人善被狗欺。”他这人软弱,只敢背地里骂人解恨。
竖捺浑身乏累,视睡如归,拖着沉重的皮囊,踉踉跄跄地回到家,到家后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家里高床软枕,他马上就沉沉睡去。他感觉身体越来越沉,沉得像要陷进床里,李母喊他吃晚饭他也没听见。他忽觉身下是无底深渊,自己一直往下坠却永远坠不到底,他歇斯底里地呐喊却喊不出声音。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终于坠到了床上,才知道是南柯一梦,头昏沉沉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真正的累!是孱弱的灵魂拖不动沉重的躯体。”诗人总是在梦醒时分容易创造佳句。他想继续捕捉灵感,却再也找不到梦的入口。
竖捺起床后和父母分享自己的梦。李母责怪道:“那是因为你太累了,放假了也不好好呆在家里,整天就知道往外面乱跑。”
李父煞有介事地替儿子解梦:“梦是反的,这预示着你以后学业和事业都蒸蒸日上。”人只有在做噩梦的时候,才会说梦是反的,希望噩梦被貘吃掉;做美梦的时候,又会希望梦是真的。(貘:日本神话里专门吃梦的神兽。)
李父对儿子考上大学这件喜事倍感欣慰,他总算培养出了李家第一个大学生,这好比长期贫瘠干旱的地里种了一亩麦子,终于丰收在望了。他把功劳归因于自己发明的四道菜,只恨无处申请专利。
李母抹杀李父的功劳:“你做的菜差点把儿子的胃吃坏,你还好意思说。要说功劳,那要归功于儿子遗传了我的聪明,儿子像妈妈嘛。”李母既夸了儿子,又夸了自己,成功窃取胜利果实。
对于一个经济状况基本上还停留在解放前的农村,出一个大学生是一件轰动全村的事,村民们认为考上大学就了不起,不懂得普通大学和重点大学的区别。暑假期间,竖捺走到村里每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