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很安静。
一家人都窝在二楼睡觉,民工走了,他们反而习惯了住在一起。 这二楼分明是阁楼,靠边墙,人是直不起腰的,可打个地铺,垫上草,人从房顶下走,顺势往边上一躺,睡觉还挺舒服的。
招娣不在家,每个人都有不同理解。因为平时她是不合群的。 弟弟锁林,锁保一个被窝一张床,姐姐顺娣,妹妹生娣一个被窝一张床,各睡两头。 招娣是一人一个被窝,床是移动的,愿意睡那儿就睡那儿,抱个被子就是床,半个垫半个盖。
陈家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吃饭时必须一起开饭,而睡觉各睡各的。招娣唾觉神出鬼没,有时家人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起床的,即使整夜不归,也未可知。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腾出给连部的,方小军那床空了,说不定招娣会睡那边,闻闻恋人的气味,也未可知。
夜很静。突然屋外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缺德鬼,不得好死!”。
原来,陈招娣把从狗洞塞进的面条吃了,见了尿盆十分生气,一脚喘出,那尿盆是圆的,顺坡下滚,滚了很远,把个唠嗑路过的陈二叔绊了个狗吃屎,还吓了一跳。
陈老汉叫上生娣,一起下楼看个究竟。他们扶起了陈二叔,看到了尿盆,老汉有种不祥的预感,与生娣一起,打开柴屋一看,屋顶捅了洞,果然,招娣不见了。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那一头,招娣在奔走,没得睡。 这一头,陈老汉叫大家在起床上坐起来,不让睡。
招娣“离家出走”了,明天要“相亲”,这亊怎么办?陈老汉睡不着。
锁林锁保本来对父亲不满,不想多说,继续躺在床上,无异老娘哭哭啼啼,不得不很不情愿地起身坐了起来。
“与媒婆讲好了,明天杭家就来下聘,现在人跑了,这可什么是好?”
老娘一边抹泪一边咕噜。
“都是你们不好,大姐未嫁,先给二姐找婆家。”
锁林说,有的怨气。
“不是你二姐有特殊情况吗?她看上了那个姓方的,嫁得那么远,家里那么穷,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我这个女儿不是白养了?”
“现在新社会,恋爱自由,二姐有主见,她的对象她作主,她是个不吃亏的人,怎么能说是火坑呢?”
“她带了个头,你们四人跟着学,这个家算什么家?还认我这个老子不?”
“二姐不见了,不知道怎么样?你们不关心她,还谈什么相亲?有什么可谈的!可笑!”
“放心,死不了!她是个狐狸精,狐狸有九条命!”
“我问的是明天怎么办?你们扯这个有什么用?”
老娘又哭了,见他们父子争吵,净说没用的。
“依我看,咱们得瞒住,装作没事一样,彩礼照收,媒婆照谢,饭照吃。问起招娣来,就说她到团部拿服侍姓方的工资了”。
老三有主意,鬼点子多。
“这也好,是不是办法的办法,烂泥萝卜,揩一段,吃一段”。
大姐陈顺娣是个没主意的人,顺着三妹说。
“不行!”锁林坚决反对,“这不是欺骗吗?咱陈家不做促狭事,干脆回了算了。”
“欺骗什么?”老三停顿了一会儿,诡秘地说,“咱陈家可有三个丫头呀!他们搞得清吗?先收礼,他家反悔,白赚了那礼。要人,等着。”
这话倒提醒了陈老汉,他下意识地抹了抹胡子,心中有主意了。
“睡觉!”老汉下了命令,不一会便打起了呼噜。 锁林担心二姐,左一个翻身右一个侧身,想睡的锁保也跟着翻。 老三在打自己的好主意,一会左腿翘在大姐身上,一会儿又把右腿伸出被外,这天,燥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