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阵耸动,天子驾六马,诸侯驾五马,公卿驾四马,难道来者是一位公爵、伯爵抑或是司马、司空之类的高官?竟然来参加区区从六品小芝麻官的选拔?大家的好奇心一下子被调动起来,纷纷朝小院大门挤过去,以便看个究竟。
那四驾马车在小院门口停了下来,一位管家模样的男子将一张精致的梅花马凳放在轿厢门下,门内伸出一只纤纤细手,将湘绣堆花门帘掀起一半,接着一只墨绿色绣花鞋轻轻踏在马凳上。
四周鸦雀无声,围观的众人脖子支得老长,似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着瞧这偌大一个排场的正主儿登台亮相。
众人眼前一亮,一名大约十三四岁的俏丽小丫鬟步出轿厢,她拉开门帘,伸手扶住一位头戴白纱帷帽的女子,那女子款款走下马车,一手提着裙裾,一手略略撩开帷帽帽沿垂下的半透明白纱,观察周遭的情形。
女孩子总是对香气比较敏感,此时,挤在前排的沈茱萸嗅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镇江沈家人是识货的,一两龙涎一两金,龙涎香在大宋是御用品。
那女子正步入院门,夜风骤起,织锦镶貂毛斗篷的带钩卷住门口的胡杨枝杈,她扯了一下没有扯下来,沈茱萸见状,上前几步,将带钩从枝杈上取下来。
那女子微微转头,轻声道谢,声音婉转清丽,柔媚入骨,简简单单五个字“谢谢啦!小兄弟。”竟似一首百转千回、幽情暗生的乐府歌谣。
连茱萸这小姑娘也听得呆了,她仿佛瞥见掩藏在帷帽白纱内盈盈流转的眼波轻轻拂过自己的面庞,整个人竟似被施了法术似的,直愣愣地瞧着这女子消失在小院门口。
小丫鬟将捧着的文房四宝搁在小院正厅右侧的条几上,对着坐在上首的考官萧鲁古敛衽行礼,并通报到:“大辽朝廷翰林画院考官大人,今有大宋姑苏人氏李楚楚,出身世代簪缨之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擅长山水画,曾师从前朝徽宗年间翰林图画院山水画大师王希孟的嫡传弟子。”
“数月前得知大辽意欲延聘丹青高手,故而不远万里来到贵国都城,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伯乐识马,将王师祖的《千里江山图》画风在西域发扬光大,终成一派。”
小丫鬟略带童音的吴侬软语学着大人们的文绉绉腔调,恰似一缕清风飘过,连忙碌了一整天、疲惫不堪的大胡子考官也不禁捻须微笑,点头示意。
大辽源自于北方游牧民族契丹,风俗开化,不似大宋有男尊女卑、女不从政经商之传统,其未亡国于金朝时便常有太后主政的情形,比如圣宗朝的萧太后萧绰,曾经亲率大军伐宋,以少胜多,迫使大宋签订了澶渊之盟。故而本次招贤大会男女兼收,一视同仁。
姑苏女子李楚楚娉娉袅袅步入正厅,向考官深深道了一个万福,接着取下帷帽,一瞬间,花月失色,满屋生辉,考官萧鲁古一下子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眼神发直,嘴巴张得老大,仿佛心跳都停止了,世上竟然会有如此绝色?!
当真是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奇就奇在,这女子惊世容颜,却绝对不会使人产生任何非分之想、淫邪之念,端的是但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纵然李楚楚见惯了大场面,但凡初见他的男子,无论高低贵贱,上至七旬老翁,下至弱冠少年,无一不是现出各种痴傻状,如今瞧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大胡子契丹大官这般滑稽模样,她还是忍不住抿嘴浅笑。
那小丫鬟更是“咯咯”笑出声。
萧鲁古方始回过神来,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正了正衣冠,恢复了大辽考官的威严仪态。
正厅的右侧摆放有两个画架,其上皆覆之以一块绸缎,遮挡着画架上的绢本卷轴。萧鲁古示意侍卫拉开第一个画架上的绸缎,客客气气说:“请李娘子品题品题这幅图画如何?”
绢本陈旧发黄,边角有数个虫噬小孔,隐隐一股子霉味,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