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
北颜莺霍然抬手,张开嘴啊的一声,似要询问,似要哭诉,却一时哽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心神震荡,惊恐、不信、愧疚、自责、哀怨、悔恨……无数情绪如千丝绞缠着五脏,全身的血液和经脉都在这一瞬间逆转倒流,轰然如雷疯狂击打在心脏上。
北颜莺咬住舌尖,强迫自己冷静——她,不能再负他了!
薄刃挑起筋脉,银光频闪。
哧,碎骨飞出。
鲜血飚出,划过颤颤光芒,刺得北颜莺双目发胀,迅速转过头,眨动眼睫,掉落一串晶莹。
血液涌动间,北颜莺素手执刀快如闪电,按照她预计的路子不断地划下。
哧,刀入裂骨一分。
哧,刀入腕脉一寸。
哧,刀入内关穴。
哧,刀入神门穴。
血泉淹没谢蕴之的指骨,不断滴落在青色的石砖上,四下无声,为这一场惊世的神医刀法,为这一刻悲凉难尽的隐秘心事。
五刀扬起的血与骨,融合在他与她之间,烈阳忽然被彩云遮住,柔和的光线将血骨温软,他看见她眼底难以自抑的痛,和泪光倒映下的神色翻涌。
神医谷已经绝世的“素问刀”,生死人,肉白骨,世间唯有老谷主和其关门弟子北颜莺知道。
可偏偏这二人都,已故。
刀入身体的痛,谢蕴之是熟悉的,当日他活生生被人碎骨断筋时,就是一阵哧哧的声音,血肉翻开时,他只是微微一怔。
既不能还她清名,这双手留着已无用,那废了变废了吧,可他仍有不甘。
不甘就这样和心爱之人阴阳两隔,他用暗牢里的刑具在自己断裂的腕骨上,刻下她的字——莺。
多少个日夜,他将这个字反复地摩挲,永远贪恋不够这个字的温度和意义。他知道自己一生再无拥她入怀的可能,但爱不会消失,他将她刻在骨里,一生疼惜。
一阵风吹过,卷走缕缕金云,骄阳更盛。
五刀之后,北颜莺用最后一点真气,逆着他的经脉而上,唤起他腕骨新的生机。
她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剔下那个“莺”字。
这是爱她的人啊。
如今,单薄的病躯卧在一方矮榻之上,再无当年飒踏飘逸的勃发之姿。
她前世追求真爱,不停地征战,不停地向着权利的巅峰,以为这就是使命、责任、伟大、无私。
临终,才被命运狠狠拽落神坛,告诉她信错人,只能将自己和亲人驱向死亡。
曾以为,她不曾亏欠于他,莫相知,莫相负,莫相忘。
不曾想,他因她永陷地狱,错相遇,错相离,错相忆。
她,最终,成了那个长在他骨上,饮他鲜血折翅的莺。
何其珍重,何其……残忍。
她伏在他的手旁,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剧烈,似一片迷离在天地间的蜉蝣,日光再亮依旧照不进她心里的冰寒,那一头黑亮如缎的头发,自耳后一缕渐渐如落霜华,丝丝隐隐白如皑雪。
生死不可追,一刹已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