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那年,在看到邻居家小孩抱着父亲大腿撒娇的场景时,江练也曾跑到母亲身前,稚气地询问她:“爸爸呢?”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却让在给花浇水的张怡突然落下了泪,她的背脊像是忽然被这个问题压垮,猛地坠落下来,她抱住了江练,而后说:
“我失去他了。”
那道哽咽颤抖的声线在江练的记忆中停留了许久,直至后面的几年,江练再也没有问过有关于父亲的任何消息,因为他太害怕看到张怡再次崩溃的模样。
自那以后江练对“失去”二字持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总觉得这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否则也不会把张怡的心割的血淋淋。后来他花了近九年的时间终于弄懂了母亲口中的“失去”到底是什么意思,其中的含义果然沉重至极。
但当“失去”发生在江练自己身上时,他又发现,原来失去一个人要比自己想象中的简单许多。
那天下午过后,江练彻底同何夕程的生活斩断了所有的联系,他删除了何夕程的微信,拉黑了何夕程的联系方式,就连相册里的照片都删除得干干净净。
他想,这也算是给僵持不下的关系彻底作了了断,让他看清楚了对方的真心。
只是在昏暗的房间里,他看着自己相册里最后一张为何夕程而拍的风景照恍惚了许久。
这是他为何夕程拍的第一张照片,后来一直用作聊天背景和手机屏保,很久很久都没有换过。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假的从来都是假的,即便他如此真心的对待过,何夕程也只当是儿戏玩笑。
点下删除,江练把有关于何夕程的痕迹通通清空,仿佛他没来过,可也只有江练自己清楚地知道,外界的一切物品消失了,但心里的创伤和痛苦半点不少。
那些真挚地喜欢过、付出过的感情不会因为他的自欺欺人而磨灭,他可以蒙住眼睛,捂住嘴,却不能够阻挡一颗怦然跳动着的心。
医院的夜晚总是凄凉的,机器运行的声音微小却无法忽视,母亲睡熟了,脸颊苍白如月,而江练坐在窗前,望着夜幕中的皎皎圆月毫无睡意。
好像在现在看来,他已经摆脱了一切,应该释然的回归到自己原有的生活轨迹。可是江练却找不到先前的那种平衡,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快乐,整天郁郁寡欢的他,心头如同压着一块大石头,叫他呼吸不畅。
月光披在肩上,没有任何的温度,凉如水的夜把心情泡的潮湿,他眼里映出一轮皎月,却映不亮眼中死水。
在江练看不到的地方,病床上的张怡侧过身子,睡得很熟的眼悄无声息的睁开,盯着窗前的单薄身影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又悄悄地合上。
她再度翻身,背对着江练的背影,眼角默默地滑下一滴泪,湿润了枕布。
一屋两人,久久无眠。
秋季的来临让枫树火红了枝桠,季风吹落枯叶,似乎同时也将张怡的精气神给吹了回来。
眼瞅着九月快见底,在医院躺了两个月后,医生告诉江练,病人已经可以回家休养了。
入秋的深巷冷风阵阵,仿佛换了个滤镜的街道显得有些凄凉,张怡下车后驻足在巷口打量,江练从后把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细心地为她扣好衣服扣子,然后提起行李包,低声说:
“妈,走吧。”
张怡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每隔几天江练就会回家打扫一次卫生,所以当她推开院门,入目处皆是干净整洁的,就连院子里的花盆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甚至没有一片落叶,和离开前一模一样。
一切看着都像是回到了从前的安稳,张怡一颗悬着的心往下落了些。
看着江练安放行李,她不自觉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莫名地有种错觉:感觉江练变了。具体哪里变了张怡说不出来,可即便江练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稳重细心,可她还是觉着他变得有些陌生了。
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