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葭一股脑把话说完后,裴新月的脸色已经毫无血色了,杯中的茶水一动未动,早已经凉透,正如她的心一般。
裴新月自记事起,就没再见过自己的父亲,对父亲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书房中他与母亲的画像,和一封封的家书。
她很小的时候,就日日向上天祷告,希望战事可平,父亲能够早些还朝,她也好尽尽孝道。
可随着渐渐长大,她的心境也开始发生了变化,竟私心的希望这场战事能够一直打下去。
她并不是寻常的世家贵女,她是镇国侯府的大小姐,是未来的太子妃,更是下一个母仪天下之人。
十数年与皇家的往来间早就练就了一副七窍玲珑心,而在不知不觉中,功高盖主的种子也在她的心中种下了恐惧。
是以,她始终抱着一丝侥幸,只要父亲一天不还朝,就一天不用担心镇国侯会有满门覆灭的那天,即便边疆战乱横生,但总是有一线生机在的,可父亲若还朝了,只怕覆灭之日不远矣。
是以,从昨日漪华来侯府开始,她便惴惴不安,如今听沈葭说了这么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崔品媛会参与其中,或者说崔家?
可崔家一向与侯府交好,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背叛侯府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沈葭反问到:“表姐觉得二皇兄此人如何?”
裴新月一愣,道:“二皇子生的玉树临风,才华横溢,博古通今,于政事也十分精通,在官场上左右逢源,相比于三皇子的不务正业,更当得上是太子的左右手……”
裴新月说着说着,再次陷入沉思,是啊,沈均不仅生的俊秀,能力亦是不输太子,若是太子被废,那下一个太子无论是立贤还是立长,都只会落在沈均的头上。
裴新月越想越心惊,如今侯府权利愈盛,又不似从前只做孤臣,如今京中权贵算得上名号的皆与侯府来往密切,关系复杂。
可陛下早不是当年需要仰仗裴家鼻息的小皇帝,如今皇权日渐稳固,心中早生忌惮。
原本父亲远在漠北镇守,姑母又日日缠绵病榻,武德帝尚能容忍,可漠北大捷,父亲一旦还朝那京中风向势必有所转变,恰逢此时姑母身子渐好。
大庆战神,当朝国母,太子储君,此势力一旦成形,那武德帝以后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后宫都将受人掣肘,必然是要逐个击破才好。
而崔家虽是靠侯府的扶持起家,如今也算得上半个文臣之首了,若是除掉侯府,陛下又有心扶持,那下一个长安第一世家,非崔家莫属。
可侯府势大,姑母执掌后宫多年,太子又一向恭谨自持,从没有任何错处可叫人拿捏,即便与崔家联手,武德帝一时间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便想法子寻了三皇子沈安作为突破口!
姑母有二子二女,最操心的便是这个风流不羁的三皇子,是以三皇子辅一出事,姑母便乱了阵脚,叫崔品媛钻了空子,用一碗毒药除去了姑母。
太子奉旨前往漠北,临行之时武德帝又临时派二皇子沈均随行,只怕当时便已经决定了,不会让姑母活到父亲还朝之日,那此刻太子想必已经在沈均的怂恿下,提前踏上回京之途了。
怪道沈葭要派人拦截太子,若太子此刻出现在长安,那风光霁月的太子必会因此蒙尘,虽不足以撼动太子尊位,却也会叫人觉得如谪仙般完美的太子也是会犯错的,之后再要动手便简单了许多。
“就因为忌惮侯府,就对自己的发妻动手,陛下也忒狠心了些,都说虎毒不食子,他也狠的下心,竟还要对阿沁下手,她才六岁啊!”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若非沈葭聪慧,只怕世人皆被蒙在鼓里。
镇国侯府满门忠义,为大庆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无数的好儿女死在了边疆,可即便如此,也丝毫不会影响武德帝将侯府除之而后快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