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存在的历史比北周还要久远。
早在太祖皇帝骑在马背上打进望都城之前,辽东便盘踞在了这片大地的东北一角,他们是东北角上沉睡的卧龙,盘踞在南迦巴瓦峰之下,沉默地守护着这片旷野。
换句话说,若是在百年前,李家人想做皇帝,如今有没有这个天下,当真难说。
李家家风如此,乱世守一方百姓,盛世忠君爱国。
望都不是没人对李家充满忌惮,十多年前辽东军部人心惶惶,就是因为从望都传出来了削减兵权的风声,中央想要收拢兵权,第一个开刀的便是辽东。
辽东有五十万兵马,这五十万兵马是辽东屹立在北国的底气,望都想要削减辽东兵权,那就是要拔掉辽东的爪牙。
猛兽没了爪牙,如何在丛林立足,辽东虽无反意,但面对望都的削权,没有人会点头。
望都的削权,便是要将士放下手中的刀,要文官丢掉他们手中的笔,就算如今身处刑部大牢,戚筠也不后悔他在当年往鞑靼送去的那封信。
这些年要是没有他,没有不断来犯的鞑靼,辽东早就被望都削得干干净净了,哪里有他们这些武夫的立足之地!
朝堂之上文官
对他咄咄相逼,把他骂得狗血喷头,戚筠冷硬如铁,没有半分悔意。
他站在牢狱之中,与李聿四目相对,父子两人的眼中俱是冷毅。
神色冷漠的戚筠扯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他穿着一身囚衣,才过了中秋,这天便冷下来了,阴冷的风从潮湿的地牢中穿堂而过,一缕月光从狭窄的小窗渗进来,父子两人一明一暗。
“就为了一个赵清珵,李聿,就为了一个赵清珵,你要让整个辽东都就此覆灭吗!”
听着戚筠的这番话,李聿神情平静地说道:“昔日麟王府一百零八口人,全部死于非命,戚筠,你在辽东做的每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情,都会有无辜的人丧命刀下,麟王何其无辜?麟王妃何其无辜?麟王府一八零八口人又何其无辜?还有东境那些被你派上沙场有去无回的将士,他们又何其无辜!”
“戚筠,你以为外祖父当真只是因为你在东境搬弄权势,才将你逐出权力中心的吗?”李聿扯了扯嘴角,“别天真了,戚筠。”
“不可能……不可能……”戚筠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原本的气定神闲也在瞬间化作了慌乱狼狈,他伸手扶住了灰墙,半边身子往
前倾,面红耳赤地怒吼道:“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聿眸光冷漠,“卫兵营的每一个人嘴巴都被我撬开了,除了卫兵营,你还有什么?你的心腹孟方平吗?可他如今自身都难保,你在辽东做的那些勾当,当真以为能够瞒过外祖么?你猜为什么,外祖要把这件事留到现在,让我来捅开?”
李聿闭了闭眼睛,这是李震给他铺的路,也是李震给他的选择。
辽东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决断万事的主帅,李聿如果下不了这个决定,那他大可以永远做一个辽东少帅。
“好!好!好!”戚筠连说了三个好,他笑得歇斯底里,那张威严古板的脸上满是自嘲的笑,他好似从未笑过一样,阴冷的大牢中回荡着戚筠凄厉的笑声。
戚筠常年不苟言笑,以至于他原本儒雅的气质也在这一抹威严下消失殆尽。
“你李聿要大义灭亲,要踩着你老子往上爬,李聿,你也不想想,这条路有没有这么好走!”
“无论好走还是难走,我也不会像你这样,把旁人的血肉当做阶梯,戚筠,这些年你在辽东做了多少孽,你自己真的数的清吗?”
李聿没有等到戚筠的答案
,亦或许他根本也不想等到戚筠的答案。
他带着一纸状纸将戚筠送进望都大牢,是非对错交由世人评说,他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辽东,对得起那些惨死在湎江边上的将士,对得起已逝的麟王,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