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珵温声一笑,“司礼监乃陛下的左膀右臂,与内阁一同替陛下分忧,卑职不过三千营提督,一群武夫,哪里比得上高秉笔劳心劳神,卑职干些体力活,能替陛下分那么一点忧,已是蒙受天恩,无上感恩了。”
“分忧?”高宏笑意格外淡漠,他额角的皱纹遍布,鬓边白发昭示着他在这个高位上早已稳坐多年,“赵提督当真谦逊,如今朝堂之上最得陛下宠爱之人便是您赵提督了,谈何分忧?咱家瞧着啊,这分忧不若说为分权,才合适了。”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夹枪带棒,却仍旧面上一副如春风般和睦的模样。
赵清珵自嘲一笑,面露无奈之色,“秉笔大人此言,当真是羞煞我也!羞煞我也!”
说完,赵清珵压低了声音,“秉
笔大人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宫中真正做主的主子是谁……陛下如今病重,说句大逆不道的,卑职想要更进一步,还不是得看皇后娘娘的意思。”
赵清珵在望都也快一年了,早已把大小官员的秉性摸了个彻底。
司礼监明面上好似与内阁同气连枝,政务上内阁出票拟,司礼监出批红,配合默契。
但这也只是明面上的。
司礼监到底是内官,宫廷之中章平帝一旦势弱,发话的便是皇后,章平帝与皇后互相拉锯,这么多年下来,司礼监便在章平帝与皇后之间谋求一个平衡,既要尽心尽力替章平帝办事,又要在皇后跟前面子上过得去。
两边倒的事,说出去难听,墙头草,但做起来却是难如上青天。
这一点,司礼监比锦衣卫聪明。
锦衣卫在谢承的带领下,这些年是彻彻底底倒向了皇后,半点没在章平帝跟前落了好。
以至于如今落得章平帝宁愿扶持三大营,也不肯再信任锦衣卫的局面。
“赵提督这话……”高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中尽是怀疑。
毕竟这些日子满朝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清珵有多受章平帝喜爱,宠爱到护送和亲队伍归来后,悄无声息地就成了三大营的掌权人。
“哎,秉笔大人有所不知!”赵清珵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卑职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皇后娘娘。”
“哦?”高宏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卑职这条命是皇后娘娘给的,为了娘娘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
惜,娘娘心怀天下,辽东远在千里,虽然忠心但却鞭长莫及,望都之中从前只有锦衣卫能够替娘娘办事,可锦衣卫到底是陛下的刀,秉笔大人明鉴,娘娘若想有大作为,手中无刀怎么能行?”赵清珵言辞诚恳,他提起了自己的这条命,提起了受李蓉照拂的阿姐,高宏被他口中所为的恩义说服。
“赵提督的这份心思,该让娘娘知晓才是,您这样藏在心中,落在旁人眼中,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口舌。”
赵清珵眉眼清淡,像是毫不在意这些纷争,他轻声道:“我心如此,假以时日娘娘自会知晓。”
高宏满意地点了点头,在送赵清珵离开司礼监的时候,他高高在上地嘱咐着赵清珵,无论走得多远、走得多高,切记不要忘了娘娘的提携,还说这人若是忘了来处,日后怎么跌下来的都不知道。
赵清珵应得小心翼翼。
在离开之际,他的目光落在了司礼监之上。
人忘了自己的来处?呵,放眼望去北周上下,最应该提醒自己这句话的人,除了司礼监的这群宦官,还有谁更合适?
从先帝因为懒政选择培养宦官读书写字的那天开始,从章平帝为了制衡内阁与皇后有意扶持司礼监开始,北周就已经阴阳颠倒纲常混乱了。
想到此,赵清珵又觉得有趣,章平帝这人,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地走到让自己陷入两难的路上。
当年为了制衡内阁皇后,他选择扶持司礼监。
如今为了打压锦衣卫,他又选择扶持三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