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莺莺悄没声地出嫁了。
像是被泼出去的冷水,宋家人压根没打算声张,只用一抬花轿做贼似地把人送了出去。
倒不是宋家缺了扯红绸奏喜乐的钱,也不是这宋家四姑娘嫁的人家太差,没了排场。恰恰是,这攀上的高枝太高,叫宋家人都难以启齿。
他们宋家世代簪缨,诗书礼乐,却出了个当街勾引太子的狐媚子,怕是死去的宋老爷子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一抬花轿把宋莺莺从宋宅送到了太子府,算是宋府的大娘子对这个庶出的女儿存了怜恤。
以后,这四姑娘是死是活便再与他们宋家无关。
风声漫漫,树影婆娑。
秋日的太子府邸因这难得的喜事添了几分热闹,观雾轩里灯笼高挂,红烛彻夜长明,雨夜湿漉漉的空气中氤氲着桂枝的香气。
“听说,这观雾轩是太子殿下专门花了好几个月,修来给咱们姑娘住的。四姑娘好有福气!”
“我怎么听说是隔壁娘娘不乐意,拖着殿下硬不让咱们姑娘进府,才耽搁了这些时日。”
婢子们的交谈声在这静夜里格外清晰,“咱家姑娘可是没在陛下面前见过名分的,比不得那位,连带着咱们都比其他人低了一等似的。”
“难怪,她们芙蕖苑的今日敢给我甩脸子看。”
“新婚夜都这样,以后还得了……”
许是刚从鬼门关走一遭,五感灵敏,廊下的话都听得七七八八。装饰华贵的绣房中,榻边的美人颤动着浓长卷翘的睫毛,悠悠转醒。
上一刻,宋莺莺还倒在血泊之中,眼看着自己身首异处。
下一刻,她如坠黑雾,肩头颤抖着在太子府惊醒。
隔着朱红的盖头,宋莺莺慌张地打量着四周。镶玉牙床、镂金香炉、一应家具摆设无不精美华贵。
这一切太过熟悉,正是三年前她新婚之夜所处的暖阁。
“夫人,您怎么睡着了?”桐枝关切地上前,整了整她的喜服,道,“太子殿下这就来了。”
“桐枝?”
宋莺莺怔怔看着她。
桐枝不是在一月前就死了吗?是为她挡了那一支毒箭。
她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脖颈,触感温热滑腻,好似凝脂,之前可怖的刀疤不翼而飞,这颗头颅也还好生生地长在颈上。
窗外,雨声淅沥,风声啸啸,窗内炭火烧得正浓,暖意融融。
一切都是那般安详,好似这几年来噩梦般的时光都是虚幻。
桐枝在身边絮絮念叨着要注意仪容,不能给宋家丢了面子。宋莺莺看着她熟悉的面容,听着听着,眼眶渐渐染上湿红。
她晓得的。
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烛。
景和十九年,她进了太子府,做了太子众多姬妾中的一个。
自此,宋家四姑娘宋莺莺再无名姓,旁人只知道太子有一个不得宠的外室,整日病恹恹地,嫁进府中近一年还是完璧之身,成了一桩天大的笑话。
“太子殿下,您喝多了……”
远远地传来婢女们的惊呼,杂乱的脚步声混着人声,似噩梦重又卷来。
再听到这个称谓,宋莺莺生了一身冷汗。
她脸上毫无新嫁娘的羞怯欣喜,视线扫了一圈,看到案上托盘中精致漂亮的糕点,竟是径直拿了那糕点就往嘴里塞了进去。
“哎呀,姑娘,您怎么!”桐枝惊呼,端起茶水往她手中送。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酒气伴着屋外寒意一瞬而来,太子的声音响起——
“莺莺,等久了么?”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令宋莺莺本能地排斥。
当朝太子赵归珏,她今夜的夫君,也是上一世亲手把她推向地狱的人。
宋莺莺出身不高,在这嫡庶尊卑分明的大燕朝,她是宋家最不起眼的庶出四姑娘,婚嫁半点由不得自